“你得了吧，无非不就是又想让我加钱么？”当着吴赤芳的面，卢小嘉又是忍不住拽了起来，“说吧，把我的这三位贵客接到天一阁去，得多少？”
原以为这随从旋即会开出一个天价来，然而这货却连连摆手道：“哎哟卢公子，您就实在别难为小的了！这段时间露兰春的贵宾场子，几乎都给一位爷包了，咱就是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调人家的座儿啊……”
眼见卢小嘉的脸越是充盈起一股怒气，这招待也不敢再说什么，戏班的鲁老板甚至也赶了过来，双手合十连连告罪着，又是说送点心水果，又是说送酒水，搞得连吴赤芳都不好意思了，赶忙伸手拉扯卢小嘉的衣袖：“卢公子，我看这事就算了么，也别难为这位先生了。”
“是是，还是小姐您体恤咱们当下人的……咱给您作揖了……”一面说着，一面他真且是落荒而逃，少几才是叫人送了些新制的点心蜜饯果子什么上来。
“我这今天招待不周，吴小姐可千万别介怀啊！”卢小嘉还是有些愠怒，但他对吴赤芳始终客气得很。
“卢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咱们远道而来承蒙您
的照顾，已是很感激了！”吴赤芳落落大方地说着，“我只是奇怪，究竟什么人要场场包那雅座儿，就算再是好听的戏，天天听怎么也会腻的啊。”
“包场，人却不一定来吧？”林昊倒另有高见，“之前我在北京的时候便听说过，有位大小姐次次包梅兰芳的戏，就是为了捧场……这种事在上海滩应该也挺多的。”
这就是所谓的“追星族”了，跟现代那些脑袋抽筋的傻姑娘也有一比，追捧戏子们的习惯是古来有之。
“可我听他那意思，这个包场的家伙，仿佛连戏园都惹不起似得——”冯庸抓了把果子边吃边说，“能在上海滩开场子的，也应该不是什么一般人，老板都惹不起的，会是谁呢？”
“别管他了，卢公子今儿是请咱们来听戏的，还管他什么人包场子的，他包他的，咱们听咱们的就是。”林昊直接不落痕迹的转开了话题……就看二楼雅座之下的普座，观众已开始陆陆续续进场了，场面乱哄哄的场面跟二楼的清雅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人闲聊之中，林昊分明看出卢小嘉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对头那边的“天一阁”上……
其实连林昊现下也看出来了，虽然一整个二楼都是雅座，但他们现在坐的位置和那里一比，不管是视角还是位置都远远不如。
但此刻那里的位置依旧空空如也，桌面上摆着点心和一整套的茶具，却始终“无人享用”——看来林昊猜的不错，还真是有人买了座不来，就为了捧露兰春的场。
然而正在他这么想着，却听到斜对面的舞台上骤然传来一阵喧闹……眼瞅十来个身穿统一黑色布衣的年轻人，两人一组抬着巨大的花篮在舞台边上一字排开，立时把剧场中的中式舞台装点的花团锦簇；
冯庸不由一怔——顿时将哑然目光投向林昊交换着目光：光包雅座捧场显然已不足以表达这位大人物的追捧之意，一口气还送这么多鲜花装点舞台，可见对这位露兰春已是痴迷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连卢小嘉都忍不住蹙眉，就在这阵子喧闹刚刚稍显平静的时候，自身后的回廊传来一阵追捧。
几人不由回身透过纱帐隔帘，眼瞅着一群黑衣人前呼后拥着个身材粗胖的中年男人上了楼——戏班的鲁老板更是亲自在侧随侍，一路
将那胖男人送进雅座之中。
“这人特么谁啊？”冯庸眨眨眼，“好么，摆这么大谱？”
林昊则是没说话——但他从这些人的打扮之中已是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们衣着统一，身上的痞气和江湖气息都很重，而且这些随从在上海滩有个专门的称谓叫“小脚”，大约就是随从，小跟班之类的意思……
林昊双眼微眯：从那胖子的年纪身形以及外貌对照，必然是他！
“黄金荣。”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的卢小嘉突然低呼出了对方的名字，一双拳头已微微攥起，“好哇，果然是他！”
就算身在关外，冯庸亦是听过他的大名：黄金荣，上海滩青帮最大头目之一，与张啸林，杜月笙并称为“上海三大亨”。据说此人曾在法租界做巡捕，因为能言善道善于钻营成了警务处唯一的华人督察长。
后来稳坐黑道发展帮会势力，掌控大上海的博彩、运输、以及花街等等生意，门徒达千余人。
“还真是老当益壮，就这岁数还捧的动戏子啊。”冯庸不由有些哑然失笑，“我刚才脑子里还有个了才子佳人那一段……没想到佳人是佳人，这才子的
才，没想到是这个财啊哈哈哈！”
这小子嗓门高得很，胆子也大——他这刚说完对面就投射过来一群极其不善的目光，那群小脚的眼睛简直就跟刺猬一样，乍然间就将不善的目光投射过来。
就连黄金荣本人也是将成分凶恶的眼光投来，不过在瞬间注意到卢小嘉之时，这位黑老大的脸上却是出现了几分冷笑，竟还端起桌上的红酒杯隔空对着几人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他这是在示威么？
林昊一时很难从那张脸看出他的意图来——但那分明可见的，决计不是什么好意。
“老家伙，我看他是活够了，想收一副棺材板。”卢小嘉嘴里刚骂完，就听场子中间锣鼓起了头，那花团锦簇之中已是开了戏——遥遥就看到一个身材瘦弱的青衣上了场。
满堂喝彩之中，那旦角踩着莲步便是开了腔，随着一番念白整场的戏份瞬间将气氛推向了第一个小高潮。
“好！”
唱词刚起，雅座上的黄金荣便是大吼了一声，紧接着林昊注意到在他身侧一个小脚顺着木梯便是蹭蹭小跑了下去，站在舞台一侧的报场小厮突然大吼了一声：“黄老爷看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