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林昊不免垂下眼睑慵懒一笑：“郭长官听过范柏年么？北齐有个奸邪小人胡谐之，范柏年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位小人，最后落得被皇帝萧道成杀死的下场……范柏年身首异处，不就是因为得罪了小人？而历史上那些敞亮君子哪个是怕被人得罪的？”
其实这话除了在给郭松龄戴高帽，说他是敞亮君子——另外，也是在提醒他，如果仅仅是因为得罪了他被记恨乃至公报私仇，你郭松龄就是跟胡谐之一样的奸邪了！
不过让林昊没想到的是，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郭松龄居然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你这说话，倒是真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了！”郭松龄也没有再墨迹什么，而是换了副口气，“既然点子是你出的，我也不能一个人去面对汉卿吧？走吧浩辰，现在跟我去军部。”
“啊，现在？”林昊吃了一惊，“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啊！”
“呵呵，有你这么一张巧嘴，还需要准备个什么？”分明是看得出来自己有点不知所措，郭松龄脸上那副惯于嘲弄的脸色是又回来了，“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我靠，你这话说的，把我当掮客了呗？
本能地把有些求救的眼光转向冯庸，然而这混蛋在这时候却偏偏是选择退缩了——妈的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到，谷瑞玉在少帅身边是个什么关系的女人？就算她耽误什么正经事的，那么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能舍得吗？
现在谁去劝都他么是往枪口上撞啊！
“这个冯庸，也太不义气了！”跟在郭松龄身后，同登上一辆军用吉普车，林昊忍不住骂骂咧咧着，“好歹他在，少帅万一发脾气还能挡挡啊……”
“你这一开始是准备把我当前锋吧？”郭松龄懒笑两声，回头就给了他肩头一拳，“都说学问越高的人，越是谦谦君子行事作风皆是敞亮！今天可叫我长了见识了。”
“啊对，我这种烂白菜当然没读过什么圣贤书，再说了，谦谦君子能搁碾子山上当土匪吗？”已是到了这步田地，自觉横竖都是一刀的林昊干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妈的，说起土匪这茬子事，真给老子惹急眼了，他妈的我这就来土匪那一套的，真给她一枪毙了！”
郭松龄笑得乐不可支，一直连连摇头。
车子很快七拐八绕到了一栋还算崭新的建筑前面，然而他们还没下车
，少帅贴身的副官李本森快步就跑了上来。
“文清，你怎么在这儿？”郭松龄没下车，而是先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少帅呢？”
“是少帅让我等着您。”李本森赶忙回答道，“他说去俱乐部了，约了两个人要见面，让您也一块过去。”
俱乐部？
倒是听姜飞澜提过，奉天有个军人俱乐部，修得跟酒店没差，什么酒吧桌球打麻将之类的娱乐设施一应具有……后来越弄越正式，成了奉军高级军官的主要活动场所，很多联谊交流乃至应酬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他是去见谁呢？”
郭松龄如此一问，可李本森却摇头回答不清楚，他也就没再追问，吩咐司机赶紧往俱乐部去，别让少帅等着。
林昊本是推脱这种时候自己也跟着不合适，可郭松龄似乎是铁了心要拖上他，干脆就没让他下车。
眼瞅着车子顺着军部一条宽敞的柏油路直接往远去，没一阵儿便来到一幢大概三层楼的建筑之外，里面不时能听到一阵阵留声机的音乐声，听上去居然是梅兰芳的《宇宙锋》。
这曲子可是一经传唱红遍了大江南北，也让梅兰芳成了民国年间数一数二的戏曲家，
人们对他趋之若鹜，戏院的票也是水涨船高，就算稍偏一点的座位也得两块大洋。
“怎么，浩辰也对戏曲有所研究？”下车时见着林昊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郭松龄不由笑着发问。
“啊，听过一点点。”到底在小学课本学过《梅兰芳蓄须》这课文，对于这位爱国戏曲家林昊还是带着十分的崇敬，“梅兰芳嘛，似乎在北京上海都火到不行啊。”
郭松龄只做一笑，开车的副官快步上前替他拽开俱乐部的玻璃门，那留声机的声音骤然又大了几分，眼瞅着水晶灯下大理石地面在反光，三三两两的军官正靠在吧台上饮酒——再往远看是数张崭新的台球桌，军官们肆意挥杆，不时传来笑声和赞誉。
“看，那不是少帅吗？”林昊抬手一指，整整西装外套正打算走上去，郭松龄却劈手一把拽住了他。
“别过去了。”
听到这话，林昊不由拧眉回头，这才注意到这男人不知何时脸黑如锅底，仿佛心情骤然变得很坏的样子。
“咋，咋了？”比刚才在校长室的模样还糟糕，林昊挑眉，“见着鬼啦？大白天见鬼啊？”
“真是叫你说对了，就是鬼！小人鬼！”
仿佛是怕林昊不明白似得，郭松龄瓮声瓮气，“你没看见吗，那个姓杨的也在。”
“姓杨的？”
奉军里面姓杨的可不少，但林昊乍然间想起来了，跟郭松龄不对付的“姓杨的”……那就只有杨宇霆了。
连忙把目光又转过去一番查看，林昊这才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西服，领带也都完全松开的男人手提一把球杆，正靠在廊柱上笑。
“不错啊汉卿，有日子没见，你这球技见涨啊！”
就在林昊感叹这郭松龄眼睛够贼的时候，就听杨宇霆哼笑两声对场中正在打球的少帅连连拍手，给他夸到的少帅却是摇头：“哎，总参谋长这是哪儿的话？我这纯属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呢！”
“今天这事可谈不成了。”郭松龄脸是越黑。
然而他拽起林昊刚刚要走的时候，廊柱另一头有个身材宽大圆润的男人朝着他们喊：“哎！那不是茂宸吗，快快过来啊！咱还正等你了！”
得，这下可给点到了名了，想走也是走不掉了啊？
林昊直想捂脸，此刻喊他的那个胖男人韩麟春却已经丢开球杆小跑过来拽他俩：“嘿嘿，还以为茂宸一个人来呢……没想到还有另外个俘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