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郭旅长！”
林昊知道郭松龄这个人不爱财，也不喜欢女人，但是个相当有理想，而且注重名声面子的人；所以他立马装出一副受宠若惊夹杂诚惶诚恐的表情来，“真是久闻大名啊！我在齐齐哈尔的时候就听过您无数的事情！”
听到他这番说法，郭松龄反而是端着玻璃高脚杯绷起了脸：“是吗，你还听过我的事情？”
“那可不？齐齐哈尔都传开了！”林昊刻意表情夸张，“都说您铁面无私，不管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从讲武堂到三八六旅，都是御下极严能力非凡……我呐，就是没福气念讲武堂！”
“就算不念讲武堂，你林浩辰不一样巴进了帅府吗？”郭松龄端起高脚杯对着他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眼神和表情不无玩味。
拿捏着玻璃高脚杯的右手不自觉微颤一下，林昊虽然竭力保持着冷静，但是表情还是不自然了起来：“郭旅长这话什么意思？”
“今天上午，浩辰你不是受邀去帅府，给汉卿的夫人看病了吗？”郭松龄摇晃着手上的玻璃高脚杯，酒红色的液体在里面碰撞激荡；他的话仿佛是说给手上的高脚杯的，“年纪轻轻就能登堂入室
，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您这话说的，浩辰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话虽如此，林昊心底还是不自觉地一颤。
他今天一早还跟大小姐打马球，差不多是上午十点多才到帅府去给于凤至看病……然而这郭茂宸根本就没到帅府，他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去帅府他也没见到其他人，姜飞澜和吴赤芳是不会乱说的，武晓勇在奉天也没什么熟人——就如此看来，这郭鬼子在帅府还留有眼线。
是了。
少帅刚从讲武堂出来就接任卫队旅，郭松龄跟着他一块当了参谋，将整个卫队旅从上到下整了一个遍……他有点眼线还奇怪吗？
只是如此明目张胆的跟自己提及此事，林昊实在不明白他的用意。
“咱们奉军这次在关内吃了败仗，从他张景惠开始全线溃败，连向来骁勇的吴俊升到了关内也成了绣花枕头。”郭松龄回转过脸，用冷厉的目光死盯着他，“浩辰，我一看你就是读书人——也带着军人的气质，咱们奉军接下来必然会任用大量新鲜血液，全线整军……在这种情况下，你那位顶头上司只怕也逃不掉被重新整编的命运。”
待他说完，缓缓抬起手上
的高脚杯与他轻轻一碰，然后笑着一饮而尽，才是继续往下说着，“浩辰，不妨来我们旅吧？来的路上我与汉卿就商量过了，最少给你一个团长。”
这就给我下套了？
林昊一怔。
虽然这郭鬼子给自己灌了半天迷魂汤，他心里还是明镜似的。
想必自己在黑省的所作所为，已是全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想拉拢自己倒也是正常的事；可打着吴俊升的名头，林昊听着实在不爽到了极点。
“郭旅长，您这可是挖墙脚啊。”林昊端起酒杯，不断摇晃着里面的陈酿，言辞之中透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只是我想问问，这是您个人的意思，还是少帅的意思啊？”
郭松龄一愣。
以他的认识，自己开出团长的条件，已是跟他的顶头上司姜飞澜平级，这个土匪出身的小子应该屁颠屁颠乐得跟什么似得立马答应下了。
但他完全没想过，如果面前的林大军医真是如此，那他林昊岂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您大概不知道，就今儿晌午那会儿，帅爷还亲口与我说了……让我上他的卫队旅去。”林昊端起酒杯浅尝辄止，酸甜适口的佳酿在口中微微绽开清
甜的味道，“郭旅长，实不相瞒，我与浩文兄生死之交，是绝不会离开黑省的。”
奉天这地方勾勾扯扯，特别是在1922年大帅宣布东三省自治之后，简直比京城还大染缸——他这个毫无背景的人现在这里立足不容易，远不如乖乖在黑省猥琐发育；就算真想在奉天立足，他也绝不会跟郭松龄……这个人，根本什么值得栖息的良木。
“是因为那纸总统令吧？”听罢他这番话，郭松龄最终是露出了笑容，“好啊林浩辰，果真是审时度势！那我就先行恭贺过你了。”
说完，他咣地一下把手上的高脚杯往桌面上一放，整整西装下摆就往舞池中去了。
眼瞅着他拨开在旋转跳舞的男男女女，直接走向还在跟吴赤芳翩翩起舞的少帅小声说了几句话。
少帅脸上很明显的一怔，旋即就把愕然的目光投向林昊这边看了两眼，随后又跟吴赤芳说了句话，这张郭二人直接便离开舞池从另一侧的大理石楼梯上楼去了。
林昊心里一阵不爽，不过他终于想到郭松龄那句“总统令”，是什么意思了。
1922年奉系兵败关内，时任大总统将大帅所有的官职直接撸
了个一干二净——曹锟吴佩孚那几个家伙一合计，打算离间奉军内部，竟是下了一道两虎相争之计。
他们把奉天督军这官职，直接任命给了有“二爷”之称的吴俊升，打算让张吴两家因为奉天乃至东三省这块大肥肉争的你死我活，进一步削弱奉系的内部实力。
难道吴俊升重伤被送回黑省，是……为了躲这事？
不对，他的伤势自己是看了的，确实足够严重到昏迷不醒，那么，其中也是有问题的！
林昊突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怪不得只是被炸伤腿，吴俊升一个黑省督军，怎么就能变得那般沉重？
黑省的日本医院，难不成是被某些人授意，故意放任吴俊升的病情加剧，然后他这个得到大总统命令的“奉天督军”就会因重伤死在自家省城。
如此一来，东三省的权柄会再次落到他老张家的手上去，吴家也挑挑拣拣不出什么来。
那，这就说的通大帅干嘛拉拢他，郭松龄干嘛拉拢他！
自己并不是因为治好了于凤至被看中的，而是……
突然想明白这些的林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心底忍不住暗暗叫了句：这些个军阀，一个一个简直是人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