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
这货终究是出离了愤怒，发出一声几乎能惊飞山雀的怒吼；右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力道，林昊只觉脖子传来一股强烈的窒息，脑子蹭地一下就充起了血，太阳穴突突直跳——害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就失去知觉。
老半天气流才是从喉间涌入身体，林昊涣散的意识才渐渐恢复……他这才震惊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陈疙瘩已经将他放开，正站在几步，以一种异常淡漠的眼神望着他。
“林三爷，多有得罪了。”陈疙瘩深吸了口气，才是缓缓说道，“再怎么说，今日之事也是你带着你的弟兄们，从黄生手下救了我等一命。我若真是跟您下了死手，还算个人么？”
林昊不言，以一种极其平静的目光回望着他，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三爷，您说在万家屯子拉起了保险队，可是当真么？”仿佛是经过一番严格的深思熟虑之后，陈疙瘩终究是问了出来，“您告示上那些话，可还当真？”
听到这话，林昊心底那块大石头终究是落了地。
他抬脸，迎着阳光露出副灿烂的笑容：“这话……呵呵，走，咱上屯子详谈，好好谈！”
……
万家宅子。
大厅里摆了三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美食佳肴，玉米酒被注满了每一只大碗——成日在刀尖上讨生活的胡子们向来好酒，可今天跟着但跟着陈疙瘩远道而来的，似乎对烧鸡烧肉，甚至是大馒头更感兴趣。
“这都是饿了多长时间啊？”经过连日的休养，万修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是已能下床走动了；看着眼前这些颇有些风卷残云饿虎扑食的男人们，他的脸充斥着几分苦笑。
东北人向来豪爽待客，倒也不是心疼那些吃食，关键是这书香门第出身的少年，就算闹饥荒的时候也没见过这副尊荣和吃相。
“三爷，真是多谢您的款待了！”分明是感觉出来万家祖孙的深意，陈疙瘩多少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带着几分抱憾说着，“我这弟兄们啊，都是乡野粗鄙惯了的，让二爷三爷都见笑了！”
“嗐见什么笑呐，赶上落饥荒的时候，我还不如他们这吃相呢！”万宁爽利地一笑，端起酒碗跟陈疙瘩碰杯，“老弟啊，上次一块喝酒，已经快三年了吧！”
陈疙瘩赶紧双手碰碗，赔笑道：“两年半吧，咱们是过年时候一
块喝酒吃饺子来着……马大爷还送了我一把枪，可是逃出山寨的时候，给丢了哎！”
“那把老枪你还记挂着呢？”万宁二话不说从后腰把自个儿的驳壳枪拽出来塞给他，“喏，给你换把好的！往后都是弟兄，带上去多杀几个敌人！”
“哎哟二爷，这个不是当初马大爷给你的吗，实在太贵重了，我，我受不起啊！”
两人就此开始连番因为一把驳壳枪来回推脱，一个不肯收，另一个则是硬要给，惹得林昊一阵哈哈大笑：“我说两位哥哥，你俩这推来推去的，等下他妈的走了火可完犊子了！来来……”
说这话时，林昊刷一下利落地从自己腰间将王八盒子拽出来，“陈哥还是收了我这把！”
两人这才不推了，陈疙瘩收下林昊的枪又是一番感激；林昊觉察到热铁打的差不多了，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三里坡山寨上面去。
原来，赛双江跟胡大年的私交不错——当年胡大年等人流落龙江，还是保长的赛双江收留过他们几日。
后来日俄战争爆发，作为粮食主产地的龙江被日本人掠夺，很多屯子村子就此消失……赛双江不得已做了土匪，在龙
江拉起了“万事好”，此间他们还一直有联系。
当万事好跟通云寨爆发冲突，胡大年其实两次私下跟赛双江斡旋，想让他放弃报仇的事——可连番下来梁子是越结越大。
“也就是说，胡大年收留了万事好，然后去打白老四的？”林昊有些吃惊。别说是他，恐怕马占山都不知道有这一节……在他心里，恐怕一直觉得胡大年白老四是一条裤子，是万事好的许给胡大年好处，才让蒙在鼓里的白老四吃了大亏。
现在看来，远远比他们忖度的复杂多了。
“是。”说到这里，陈疙瘩的表情稍显黯淡，“现在说来真且是叫人笑话……和赛双江合伙暗算白爷这事，我也是与我家大哥几次犯颜，可惜唉，见了好处都是想伸手，陈某也实在人微言轻。”
听到他这话，林昊摇头一笑道：“也就都是各为其主的事，陈爷身在三里坡，自然得听命于胡爷，此事哪儿能怪到你头上来。”
“今儿这事我反正是没听见，小林子你呢？”万宁端起酒碗，斜睨他一笑。
“嗯，二哥说的是什么事？”林昊转瞬也是一笑。
三人相顾皆是大笑，随后端起酒碗一饮而
尽。
酒过三巡，林昊觉得有些晕晕乎乎，回到房间直接仰面上炕，转面对扶他进门的武晓勇道：“去切上三片姜，熬一碗姜汤来……爷们肚里实在不爽利。”
林昊的酒量一般，今儿陪着两人喝了不少；他清楚姜汤虽然不能解酒，但保护肠胃是极好的。
武晓勇应了一声正要小跑出门，却是一怔。
“咋了，见鬼了？”晕晕乎乎的林昊一扭头，却看到个大红袄子盈盈进门。
翠妮手上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碗上前：“林哥哥，方才见你喝了不少，我……我做了碗醒酒汤给你。”
给她的细心感动到了，林昊赶忙伸手去接：“哎！正是想这一口呢，不想你竟想到了。好姑娘，这么晚了咋还没睡？”
一旁的武晓勇撇撇嘴，很识相地退出门去。
“睡……不着。”翠妮双手把碗递上来，转身又去拧了块热毛巾，“爹爹今天……又和我说了许多……他，想让我找哥哥。把话说清楚。”
差点给这一口略带酸涩的醒酒汤给呛着，林昊才是回忆起前些日子高文山跑来看闺女，见着他俩马上就一副热情洋溢的拉郎配，就想让自己把他这宝贝闺女收了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