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林神医不必客气,快请就坐。”马占山说着,伸手一比就请林昊同坐,然后又端起酒碗来,“都愣着干嘛,来来来弟兄们都坐!”
胡子们哈地朗声一笑,旋即乌泱泱都各自落座。
因为马占山入席,更多提前准备的好菜好肉都鱼贯送了上来,敞厅里立时恢复了喧闹,土匪们个个喜气洋洋,一扫这东北初春的严寒。
“来,大家同敬林神医一碗!医术如此高明,可是我马占山的救命恩人!”寒暄一番后,马占山第一个举起酒碗,站起身对着林昊说着。
林昊知道,胡子们平日里刀尖讨生活,过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生活……可他伤势此刻才刚刚好转,如此豪饮对身体其实并无益处。
然而短短几句交谈,两世为人的林昊也大概摸清楚了这大当家的独裁且多疑脾性:当着一众手下告知他喝酒有害伤口恢复,不仅不会当回事,反而有可能会碰一鼻子灰。
想到这里,林昊立时起身和他同饮,随后笑道:“大当家的,刚才听您家三爷讲,您可是海量!咱跟山寨的诸位已是喝了几杯,现在有些不胜酒力,还请大当家的饶过林某这
一回!”
随后,又是大笑一声道:“改日也等大当家的身子再是爽利些,我林昊必定舍命陪君子,与大当家的一醉方归!”
“就是就是,大哥今日还是点到为止!”其实从马占山敬第一碗开始,身旁的万宁便面露忧心,赶紧伸手从他手中将空了的酒碗接过。
马占山哈地一笑,顺势把手上的酒碗松了,随后与林昊同坐。
“听老三说起,林神医是附近大车店的郎中?”
所谓大车店,又叫骡马店或者骆驼店,主要开在交通要道和城关附近,因为过往客商行贩常用的是大车而得名。
大车店的作用是官办驿站的补充,到了民国期间,清政府的腐朽让财政无法支撑道路上的驿站,但过往的行商需要休息吃饭,补充骡马的草料等等。于是这种客店在全国遍地开花起来。
略是回忆一番原主的身份,林昊点头笑道:“看来大当家的已是知道了……这兵荒马乱的,也就是求口饭吃。”
“既然是出来混口饭吃,便不必回那大车店去了。”马占山替他又夹了一块肉,“咱山寨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总归是衣食无忧,手头也能有几个闲钱……
打今儿以后,就留在我这通云寨如何?”
林昊一怔。
马占山这话,摆明是要拉拢他留在身边。
这是1922年,整个中国被军阀割据,到处一片混乱……这样的时代就算自己有医术傍身也很难独立生存。
留在通云寨,和未来一位抗日英雄并肩作战,说共谋天下有些过于宏伟壮志,但起码在这乱世之中有一方天地,吃香喝辣是绝对没问题的。
况且,熟知历史的林昊知道,九一八事变后,整个东三省只有马占山奋起抗敌,不光占尽了民族英雄的好名声,雄踞黑龙江日子远远比那些入关的东北军舒服得多。
想到这里,林昊端起酒碗挺身道:“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大爷在上,请受我林昊这碗酒!从今往后,但凭大爷驱使,绝无二心!”
“哈哈,好好好!小林子,我马占山虚长你几岁,也就托个大了。”马占山啪地一下将手上筷子放一边,和他又同饮,“以后便跟老三一道,喊句大哥便是,咱们通云寨患难与共,生死相随!”
“来,老二,咱跟老三一块敬小林子一碗!”马占山招呼二当家子赵水生。
众人听了,也是端起酒
碗,纷纷上前敬酒,也算欢迎林昊这位神医的加入。
“大哥,我见山寨的弟兄们身上都是有伤,可是遇过什么强敌么?”这事他之前就想问了,身为大当家的马占山都能身负重伤,而且今儿他也看到寨子里的弟兄大多带着或轻或重的伤——这场刚刚结束的火并,给通云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别提了,都是那罗耗子!”马占山没回答,一旁的万宁却接过话头忿忿说着,“弟兄们差点给他包了饺子!”
“罗耗子?”林昊皱眉。
脑子里仿佛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此人似乎是碾子山大团的首领,名叫罗青山。
这年代土匪横生,胡子们经常下山“砸响窑”,也就是去抢掠大户富商;这年代又不能指望正规军替他们出头,不堪其扰的有钱人们,会拿出一部分家资组织些民间武装抵御土匪——而这些组织,被人们称之为大团。
其实大团和土匪之前颇有点相互依存的味道:大团的存在就是因为有土匪,如果没有土匪袭扰,大团也就失去了价值;所以在土匪小打小闹抢点东西,大团也多半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现下听万宁表述,这罗青
山近来是逮着下山的弟兄们往死里打,而且有的城村并非他的管辖范围,这厮都要带着枪炮赶过来,打得碾子山周边山寨都是苦不堪言。
“看这架势,这罗耗子是要肃清整个碾子山么?”林昊下意识地摸口袋想翻根烟抽。
这是他早年间读军医大和国外留学时压力大养成的习惯——空空如也的麻布口袋让他有些不爽,“方圆几百里,他有这么大的实力么?”
万宁顺手从口袋里摸出盒洋烟丢了过来,然后点头道:“也不知这罗耗子最近抽了哪门子风,我跟二当家去齐齐哈尔采办,都是些个打小项的玩意儿。这罗耗子跑来抢了不说,还跟下山接应的弟兄们接上了火……大哥给他放了两枪,就是这么受的伤。”
所谓打小项,是东北胡子们的黑话,意思是给大绺子,也就是土匪大头子的东西。
大团一般只是为了保卫势力范围而存在的,没有土匪们前去砸窑,也就是抢东西,大团根本不可能主动攻击。这罗青山不仅主动出击,居然抢的还是大绺子的东西。
正思索着,从敞厅外面小跑进一个守寨门的胡子:“大爷,程老爷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