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体检？我不准你去做体检。”大道上，一个有些微胖有些矮的老婆子正死命拖着一个有些高挑的姑娘不撒手，口水飞溅。
尖锐刺耳的声音就是来自于她。
“我们供你穿供你喝，完了，孙子都没给我生一个就要回城?门都没有。本来考试我都不准你参加，但你这个狐媚子居然勾得我家大河跟我怄气对上，让你去参加考试。参加就参加吧，考不上自然就断了念想，但你是铁了心要回城啊，一天到晚就抱着那几本破书，家里活都不干......
我告诉你，你要回城，没门!你今天要是敢去体检，我就死在这里，我让你不得安宁，让你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看一个害死婆婆的恶媳妇还怎么过政审？”
高挑姑娘叫向红红，拖着她的正是她婆婆，李莲花。
向红红微微挣扎着，眼睛很红，“婆婆，我只是去上学，我跟大河都商量好了，我去上学，大河也过去，在城里找份工作总比在这里强.......”
“好啊，你个骚狐狸，还教唆我儿子跟我离心，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李莲花气得手高高扬起，往向红红脸上招呼而去。
旁边一直沉默站着的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用胳膊把李莲花手挡开，把向红红护在了身后。
李莲花退了一下整个人都蒙了，向红红缩着身子睁开眼睛，只看到她婆婆身子往一边倒。
沈大河拉住她娘，表情有些痛苦，“娘，你就让红红去吧，这是她的梦想，我也会跟她一起去，以后我们在城里挣钱了就回来孝敬你.......”
其实他不知道什么是梦想，只是时常听见红红在说，红红说她的梦想里面还有他，还有娃。可是他娘总是那样，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娘最不喜欢自己，却抓自己和红红抓的这么紧......
“好哇，沈大河，你敢推你老娘，我看你是反了天了！”李莲花反应过来，气不打一处，伸手就往沈大河身上招呼，但沈大河死死地抓着他娘也不放，“红红，你先过去吧。”
“嗯。”向红红哭着哭着就笑了，日子再苦没有关系，至少她嫁了一个好男人，关键时刻是护着自己的。
“不准走不准走！”李莲花手朝着他儿子张牙舞爪，把沈大河脸都划花了，见向红红真敢走，立马对着向红红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咆哮。
向红红没回头。
此刻，不知多少相似却又不似的戏码在各个村子里上演着。相似是角色，不似是结局。被录取的下乡知青，婆婆，还有丈夫，这些角色正陷落到一场硝烟的战争里，最后可能会是喜剧，也可能是一场悲剧。
罗桂兰和陈菊芳看完电报回了屋子，一起继续纳鞋底。
陈菊芳一路上笑就没停过，都考上了，楚小妍考上了，姚窕也考上了，考上了好啊！
“桂兰，你想笑就笑吧，别绷着脸了。”
罗桂兰掀了掀眼皮子，抬起头来，“我哪里想笑，有什么好笑的，到时候一堆糟心事。”
“诶呦，这大好事，怎么到你嘴里一说就成了糟心事了？”
“先不说远的，国良明年就不当拖拉机手了，家里进项都没了。”
说到这个罗桂兰都快愁死了，她这个儿子不说就不说，一说就是个响雷。一声响这么好的工作就不要了。“你说国良当个拖拉机手，忙的时候是忙点，轻松的时候不比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好多了，每个月有工资拿，队里还给发补贴，比得上城里那些正式工了.......”
陈菊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陈菊芳拍了拍罗桂兰，“那总不能小妍一个人到城里头读书，国良他们都在家吧？几个大的还好一点，小的那个才生能离得了娘？”
“我知道，你上次的话我也听进去一点，继东几个跟着去城里上学是好事。可是到时候一大家子都去城里哪样不要花钱？首先得找个地方住吧？租房子要花钱，想吃颗白菜吃个萝卜都得花钱。而且继东明年就要上学了，也不知道城里学费是怎么交......”罗桂兰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今天夜里怕是睡不下了。”
唉，没钱难办事，桂兰担心的也有道理。不过，“国良的性子你应该放心的，他做事有成算，既然已经做了打算去那边，肯定做了些准备的。而且国良头脑活，城里工作机会多，总能有个进项......”
罗桂兰死命摆手，眉头皱的紧紧的，“诶呦，你可别再和我说"成算"这两个字了，我都怕了......”
医护所。
楚小妍和姚窕排了挺长队总算到她们。做完体检，两个人又在钟国良的陪同下去填报了志愿。
关于志愿，两个人格外默契地定下了北市的Q大。一是她们估的分数选这所学校比较有把握。今年是恢复高考头一年，分数并不会公布出来，得等填完志愿拿到录取通知书到学校才能知道分数。她们现在就是根据估分和一些讯息在选择学校。
二是Q大正好有服装设计这个专业，这对她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点。再则她们都深知北市接下来会得到迅猛的发展。
所以，北市Q大，对她们来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填完志愿就真的没什么事了，接下来就是政审，然后等录取通知书。三人从公社出来，然后看到了站在一边面带犹豫之色的周荣海。
姚窕脚步顿了顿，然后冲楚小妍和钟国良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嗯，好。”楚小妍想起姚窕之前跟她说过的话，知道姚窕是想跟周荣海好好说个明白，便没去多问。
“我们走吧。”楚小妍拉了钟国良一把，钟国良黑眸深暗，跟上脚步，慢慢走在楚小妍旁边靠后一点的位置。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在乡间小道上，静静地，谁也没有说话。
“钟国良。”楚小妍忽然停住步子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年三月份就会去北市。”
钟国良盯着近在咫尺的秀丽小脸，眼神晦暗难明。“嗯，我知道。”
楚小妍对上男人视线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带上继东继军他们，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