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缓的女音落入林妈耳中,窄小昏暗的房间里,昏黄的灯泡爬满蛛网此刻微微晃动着。
季欢再度开口,“妈妈您是自己受气了,所以才借我学习不好的理由撒在我身上。”
林妈浑浊的眸瞪大,花白的发随意的扎着,常年劳作粗糙的手指颤抖的指着季欢,指节粗大。
季欢凝视了半晌,“妈妈,我也是你的孩子,你多疼疼我好吗?”
“我对你难道不好吗?我生你一场,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能这样伤我心,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林妈越说越激进,“你们老季家没一个有良心的,除了我儿子,我生你的时候大难产,血都浸湿了一层棉被,你奶说保小。”
“轮到你这个东西,也忤逆不孝顺我···”
季欢垂下眼睫,“可你的不幸,不是我造成的,应该是季常青啊,他作为丈夫并没有护住妻儿,处处听奶奶的话,他才是最大的坏人···”
“啪—”
又一记耳光甩在季欢的脸上,打的她有些晕。“他是你爸!你怎么能说你老子,你这是不孝!”
尖锐的女音嘶吼着,季欢的头越来越晕,她扶着墙壁站起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细雨沙沙,不轻不重的砸在玻璃上发出声响,男人的辱骂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吵醒了床上的少女。
季欢睁开眼眸,看了眼漆黑的屋,唯一透过来的光亮是从门缝里,门缝外吵的似乎要炸开,门缝这边寂静压抑的不得了。
季欢水润的眸扫了一圈屋内的杂物,这是堆放货物的房间,自己在这里打地铺都几年了?
雨声越来越大,战声终是息下,雨点乒乒乓乓砸在玻璃上,落入季欢的眼中。
思绪纷飞,她想,自己应该也是被母亲怀着希望生下的,听外婆说,欢这个字是妈妈取的,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欢乐。
季欢能构出那个画面,满脸慈爱的妇人手轻轻的摸着隆起的肚子,咿呀绵长的调子从口中吐出,她应该是开心的,幸福的。
年轻的妇人形象慢慢发生了变化,腰背弯下,慈爱的眸变得浑浊凶狠,亮泽的大辫子被花白覆盖,她成为了季欢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
在纷飞的思绪中,大雨停下了,皎月钻出了厚厚的云层,折射出清冷柔和的光辉。
蓦得,季欢想起了那个温柔如月的少年温知意。
她想自己应该要好好谢谢他,如果没有他也许就收到了退学通知,虽说上不上学都无所谓了,自己天生吃不了这碗饭,但还是要谢谢他,那个善意温柔陌生却又熟悉的人。
季欢打定主意后就陷入睡眠,一夜无梦,最好的梦了。
清晨的一缕阳光钻出,季欢就开始了忙活。
将米洗干净后加些水放在电饭煲里,上面放上蒸笼热几个馒头和咸鸭蛋,等到米粥熬得差不多的时候,季欢从冰箱里拿出绿豆芽,起锅放油大火翻炒几下就做好了。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七点。】
早自习她没有去学校,因为头实在是太疼了,她起不来做早饭,平时都是五点半起床做好爸妈的早餐,然后保温,季恩赐上技校两周才回来一次。
平时都是她吃几口就去学校了,然后一整天就待在学校,午饭和晚饭就在学校吃了。
她沉默的看着门口杂乱的鞋子,挂钟一点点的走着,滴答着,鼾声阵阵。
又静又吵闹。
蓦得,季欢也没什么胃口,换好鞋子走出了家门,她走下层层楼梯看到晾衣绳上的红色内衣随风摆动,男人的湿哒哒的工鞋晾在门口的桌子上,阵阵恶臭随风飘扬。
“呜哇—”三楼的婴儿又开始了一天大哭,那家的晾衣绳上晾晒着尿布,季欢甚至能看到有些泛黄,胃里一阵翻涌。
她暗暗道:不出意外,一会楼下的邻居们看到后又开始骂街了。
她家住在老旧的小区里,什么物业?门卫压根就没有,小区门口的路崎岖不平,还没有铺水泥地,季欢讨厌下雨天,那样就会踩的一脚泥。
也讨厌家里的地板砖都是泥,还要一遍遍的拖,很讨厌。
路过一楼时,花白头发的老奶奶喊住了她,“季欢丫头!”
季欢回过头清清嗓子,“李奶奶好。”
李奶奶佝偻着背,笑出一脸褶子,张开大嘴露出只剩三颗的牙齿,“哎,上学去啊?”
季欢点头,“嗯,去学校。”
“听说你弟在读技校啊,你们季家都有出息啊,以后出两个大学生啊,但奶奶觉得啊,女孩子读书是好事,但不能读太多,识几个字就行了。”
季欢蹙紧眉宇,李奶奶继续絮叨,“咱南边那家啊,老王家的大闺女就是读书心思读野了,上完大学后跑国外了,现在老王家老两口哭死了,养那么大的闺女啊,跑了!真是作孽,不孝啊!”
李奶奶边说边拍着手,唾液四溅。
“可王叔不是有两个儿子吗?而且悦姐姐每个月都打钱啊,咱们街坊邻居都是知道的,怎么能说不孝顺呢?”
“傻闺女啊,她一个月去国外挣多少钱?给老王家多少钱??给了一点钱弄得人众皆之,这样大家都说她的好,小丫头片子上完大学后精成啥样了,还算计自家人?按我说,这么不孝顺的孩子就不该生下来!”
“女孩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孝敬父母,帮助兄长,结婚后就相夫教子,这才是好女人!读书只会把人读野。”
季欢不愿和这种传统想法刻在骨子里的人交谈,她挣扎了几下,但这老婆子的手劲大的出奇,非攥紧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李奶奶,我要上课了,快迟到了。”
谁料李奶奶笑了起来,脸皱把成一朵讨厌的黄菊花,“你妈都说了,你成绩门门不及格,要不欢丫头就把钱省下来留给你弟弟读书吧,过两年奶奶给你介绍好人家···”
季欢漆黑的眸泛起寒意,她紧紧盯着老婆子,锋利的眸光似冰刃剜过,声音极冷,“王家的姐姐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投错胎,我知道她出国后,恨不得放两桶烟花为她高兴。”
“你思想陈旧,腐烂不堪,我读不读书关你什么事?喊你声奶奶真把自己当成我长辈了?我上学的书本费季家没有掏过一份,我成绩再不好也考进了思诺,南市的第一高中。”
“您的孙子呢?还没从少管所出来吧,啧···才十五岁,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