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墨是做饭难吃不自知,关键问题是她本人对自己的手艺有种迷之自信。
A小姐眼见逃不掉选择认命,她看着眼前红红绿绿的汤菜,“说说吧,你是怎么做出这种诡异色调的汤的。”
“啊,这个啊。”史墨一副很得意的样子,“我一开始呢是想做辣子鸡的,后来呢觉得这种传统的口味儿实在是吃腻了,就想做糖醋,毕竟糖醋的无论什么都很好吃,所以呢就做了糖醋鸡,后来我就怕鸡肉没熟啊,所以就加水做汤,汤里没有蔬菜怎么行啊,就放了一点生菜。”
A小姐夸赞道,“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那这个呢,这个又是什么?”白落皱着眉指着一道干枯(?)发光的怪异菜品问道。
“啊,这是我新创出来的得意之作,炒红薯,只不过是火开大了,有点干,味道应该是不错的。”
会做菜的江信和白落仿佛受到了来自精神层面的降维打击,正常人是怎么会想到这样做菜的?关键还一副理直气壮很得意的样子!
只有靠谱的前普通女子高中生看破一切,“我已经在点外卖了,今晚吃哪家?”
几人如蒙大赦,随后说了福禄楼的名字开始点菜,最后万芳把手机摆在史墨面前,“没有人想吃猪饲料的,快给钱!”
“你就听阿爸一句劝别进厨房浪费粮食了,阿爸会害你吗?”A小姐痛心疾首的说道。
江信赞同的点点头。
多年老友难得一聚(好像也并不是很难得?)万芳大概要去外省读大学,她们是聚一回少一回,更何况摆在她们面前的不止这一个问题。
人类的生命太短,短到天地沧海桑田一粟变化便已经走完了他们的几生;而非人族的生命又太长,漫长到遗忘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一件事。
她们之间有一道宿命论的鸿沟,她们能够成为好友,本来就是万芳平凡人生中的奇迹。
今晚少有人说话,连气氛都是低沉的。
她是突然意识到这件事。
好友在眼前生命不断流失时,史墨她们在想什么呢?是无能为力,还是别的什么。似乎她们的相处从一开始便是用欢乐掩盖的悲剧。
她难得成为打破气氛的“搅局者”,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最近自己喝酒的频率还真是越来越多了,“万芳小姐是怎么和史墨她们认识的?人类和非人族的友谊,还真是……罕见。”
“是江信啦。”她才刚结束高考,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她不知怎么得迷路到了我家来,全家只有我能看见,最开始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她是场上唯一一个被恩准喝啤酒和酒精饮料不用陪两个酒鬼喝的人。
江信收到了史墨烧过来的酒杯,给自己倒了小半杯,“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我缺少一魄没有生前记忆,还总是容易短路脑子头的记忆缺一块少一块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在那里啦。说起来我也记不得是怎么和史墨认识的了。”
史墨一杯下肚就已经上头,她爱收藏很多东西,比如名家大店的酒,地窖里的有些酒跟着白落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但她酒量也就一杯,“哼哼哼,你记不起来那我就不说。我就说说一些好玩的。”
说罢,她眉飞色舞双手不知道在比划什么却什么都不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A小姐不用猜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她冷笑一声“无聊”,便继续喝酒。
大家来了兴趣,很少听见史墨提起她的过去。
史墨先是哈哈大笑起来,一直锤着桌子,笑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你快说啊,别吊人胃口。”万芳不满的说道,白落江信也附和的点头。
“那好吧,”她从桌子下面爬起来,A小姐私底下的那一脚倒让她清醒不少,“老A,她的本名叫什么你们知道吗?”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万芳要无语死了。
“她叫——”史墨拉长了音调,眼睛时不时地朝A小姐看去——
“南宫铁牛!”
???
众人还有些没反应过了,什么鬼,她们再统一的看了一眼A小姐,一向看起来高冷的A小姐居然叫这个?
看着众人不可置信的样子史墨又大笑起来,“千真万确!她的华夏身份证上就叫这个!千百年来的户籍也叫这个!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她看起来一副假正经的样子,背地里……”
史墨话还没说完就吃了A小姐一锭子。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A小姐显然不想再说,“那你就长话短说呗。”万芳说道。
史墨再次爬起来,“她不说我来说,咱们家这位爵爷中二期可是太长了……”她话还没说完就又回到了桌子底下。
“与其让你来羞辱我,倒不如我自己说了算了。”A小姐随后一脸严肃的讲起了她的过去。
年轻的A小姐贪玩儿,早早的便离开了家族去人类世界探险。
她是吸血鬼最高血统的始祖,自然是不会怕阳光大蒜银制品等低级吸血鬼才会怕的东西。
她美丽特殊的外表让她在人类界很吃香,再加上她善用暗示,在人类交际界混得风生水起,还混得个皇室官方认证的子爵当当。她当时是凡尔赛明亮的光。
直到有一天,一位从东方远道而来的商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这个人自然就是史墨。那时她才知道东方有一个美丽富饶的国度,才知道瓷器和丝绸,当然对她而言充满了向往。
于是她决定前往东方对传说一探究竟。当时的朝代海禁,对停留在华夏的外国人名额严格把控,她根本没办法入境。
怎么办呢?于是聪明的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偷渡。(无论是什么时代都是犯法不安全的好孩子不要学!)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蝙蝠,藏在了使者带来的货物礼物中。她的样貌实在是太过奇怪,她便自己动手用墨水黑自己染了个颜色,后来才想起,她可以直接变啊!
大概是在货仓里待久了,脑子都不太灵光了。等她落地了,还没等好好逛逛麻烦就跟着来了——她没有户籍,是个不被法律认可的黑户。
她落脚的地方是南方沿海地带,那儿的文化底蕴丰富,她前去的那段时间刚好话本流行,她就看了不少。
她为话本中男主角帅气的人设深深吸引,再加上当时也没读过几本正经书,看话本都纯看术法翻译,翻译术法当年也不完善闹了笑话。
A小姐觉得南宫这个姓氏很帅,并不复杂低调而有内涵,最主要的是话本里的男主就姓这个。
什么为女主角承包村里的黄牛农田,浪漫死了。
而她又要融入村子,入乡随俗,所以就起了一个大众普通的名字,叫铁牛。
直至华夏国成立初,这个名字依旧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些大众,她就这样草草的办了自己华夏身份证。
现在。
所有人都狂笑不止。
江信最夸张,笑出鹅叫。
她想杀人,她告诉自己要忍耐,毕竟这群狗东西是积不了多少阴德的。
她只是轻轻的诅咒史墨永远出不了六星ssr卡,除非保底。
史墨笑着,她的笑声太过分A小姐站起来追着她打,打闹没多大力气,只是看起来凶而已,史墨假装打不过,随后跑到白落身边,“小白你看她!你可以帮我~”
几人笑闹过后便陷入了寂静。
先是万芳打了个哈欠,疲倦的说:“太晚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先去睡觉了。”然后再是江信,她跟在万芳身后,飘回房间,她同万芳的关系是要更亲密一些的。
白落看了眼身下的两人表示自己也要去休息了,她身体还没有痊愈,恢复期来是耗费精力。A小姐在众人走后看了一眼史墨,“走了,睡觉去了。”
史墨捏着啤酒瓶,调笑般说道:“怎么,吸血鬼也是需要睡觉的吗?”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你会不知道?无聊的问题。”说完,她也回了自己房间,只留下史墨一个人。
她少有困意,也很少睡觉。
大概是梦里有太多值得她去回忆的人。
她会想很多事。
会想,也许当初她不那么做,是不是事情会走不同的走向,故事的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有些人是否依旧能够陪在身边,或者共度余生。不过都不怎么重要了。
她向来不是为难自己的人,想不通想不开的事索性就不想了。她再喝下罐中最后一口酒,她想自己今晚大概是会做梦的。
曹烬他们见到回到家的三十九一开始有些感到奇怪,随后突然接到史墨电话时先是诧异,随后得知白落的出事时顿时就慌了神。
大曹烬像是想到什么般,整个人开始突然焦躁抓狂,最后再颓废的坐在沙发上。史墨这才慢慢悠悠说出什么事让两人松了一口气。
大曹烬念动咒语打开传送门,二人赶忙跑了过去。到了白落房间门口时又不约而同的放轻了脚步。史墨这时打开房门,一脸意料之内的样子,“来了。”她轻轻的关上白落房间的门,再上了一个静音咒和安睡咒。
她走到客厅,意示二人坐到沙发上。“今天是有话跟你们说,特别是大曹烬。她现在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需要修养,这几天就住在我这里了,你们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呆着,也不要惹什么事,不要打扰她休息。”
曹烬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会做到的;而大曹烬则是皱着眉头,眼睛里满是担忧,以至于跟史墨说话时口吻也强硬了不少,“姐姐真的没有事吗?”
“我说她没有事她就是没有事,你非要说她有事那我也没办法。”史墨也有些不悦。
曹烬看着两人只好出来两边说好话,“史墨姐姐消消气消消气,他只是太着急了些,关心则乱嘛。”大曹烬只是略带不爽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后便移开自己的目光。
史墨说道:“时远和业鬼王的事解决了,也找到了解开你们身上的诅咒的办法。曹烬,你是时候该离开了,已故之人重返阳间还未遭报应,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了。”
他没想到离别的这天来的这么快。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白落的房间一眼,随后便沉默地回去了。曹烬给史墨道了个歉,随后也跟着离开。
史墨她们为了给万芳庆祝脱离苦海即将步入下一个苦海,便叫上白落他们一起出去玩。她们挑了个海边城市,申请包了飞机。
白落也在恢复后得知了大曹烬将要离去的消息,她沉默着什么都没说,大曹烬也是如此。
对于内敛的人,告别与诉说爱意都是一件难事。
曹烬特意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大曹烬,让二人相处。
白落和他默默对视一眼,随后便移开目光,二人全程什么都没有说。
原本曹烬觉得都是自己没什么,直至后面才生出一丝妒意来,他死死的盯着二人的互动,却非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他心里泛起酸涩,心想二人郎才女貌还真是般配。
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是完全的爱上白落,不是命运里的一见钟情,不是朝夕相处的依赖,对强者的爱慕。
是爱,是扭曲嫉妒不甘的爱。
爱向来是自私而伟大。
他的感情在叫嚣他后悔了,他甚至开始庆幸起大曹烬的死亡。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姐姐会肯定的选择自己吗?他不知道,他不敢问,他不敢赌。
史墨和A小姐奔赴在吃瓜的一线,啧啧啧,真有你的。
话说这个算不算我绿我自己?
我ntr我自己?
万芳则是在和江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这样淡然的相处便是平淡生活里难得的日常。
曹烬是从小在内陆中长大的孩子,是从来没在看过海的,当飞机在Q市降落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史墨和A小姐嘀咕远程旅游还是没有开传送阵来的快啦,但是在和人类签下的拟定协约里有提到过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它们是不能在超过一百五十公里的地方传送。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海。
他很难相信自己竟然是平静的。
海面被天空染上颜色,不再是纯粹的蓝,他想起白落的眼眸,如海深沉比拟星光闪耀,他早已经见过更美丽的蓝色。
他想起上课无聊时翻看甄渺渺的小说里的一句话,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将用一生追寻遗憾。
那句文绉绉的话怎么说来着?
年少不知爱恨,一生最心动。
大曹烬知晓自己将要回去的结局也无可奈何,他本来就是已死之人。
他有过一瞬短暂的不甘愤怒,随后又烟消云散。大概真的是命吧,他与白落终是有缘无分。
他在洗手间洗手,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他轻轻扫一眼便拔出逐月剑,“有灵智的业鬼?挺少见的。”
男人随后笑起来赞叹他的敏锐,“不愧是曹爷,真是强大的可怕。不过曹爷也不用这幅防备的样子,我是真心代表我们业鬼家族来和曹爷做一件交易的。”
“跟我做交易?你们还不够格。再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收起你们那套吧。”他不屑的说道。
“难道曹爷就不会觉得不甘心吗?眼前原本属于您的一切被鸠占鹊巢。只要曹爷和我们合作,您想要的一切都会拥有的。比如,代替某人的机会……”男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但是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情绪。
逐月剑直接斩下他的头颅,打散他的形体,大曹烬眼睛都没眨一下,“无聊的把戏,只有蠢人才会相信天上掉馅饼、外族人给予的好处。”
他直接去找了白落,将此事告诉她。
他看着她被风吹动的鬓发,心也随着动了下,他想将她耳边的发丝挽上去,却不知自己该用何立场。
他说:“姐姐,我马上要走了,你陪我去回忆里咱们再单独相处最后一次吧,毕竟这是我能记住你的最后一次了。”
他不否认自己的话语里颇有种情感绑架的意味,他只是有太多复杂的话都没能说出口,最后全咽下。实则这只是一个被动而卑微的请求罢了。
他是个伴随着灾祸不安降生的孩子。
他是不被期待而出生的孩子。
他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他躺在硬硬的床板上,和许多孩子谁在一起,听着他们无聊的梦。
这个时候他都在看着那扇小窗透出来的月光,月亮像是一颗可以被他捏在手心的糖果,珍藏而舍不得吃掉。
他的性格阴鸷偏激,来孤儿院的家长都因外表有意过于他,随后又因他的性格放弃,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十三岁的时候有一对夫妇有心收养他,但他已经记事,那对夫妇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当时颓废沮丧,总觉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是不该降临在世上的存在。在他陷入绝望之时,白落刚好出现。
就是那一份刚好,就足以他义无反顾的爱上她。
他现在再回过头看来,那些难以熬过的漫漫长夜,不过是种遇见白落前的苦难。
白落是他不愿咽下吃掉的海绵蛋糕,也不愿破坏蛋糕上面的奶油糖霜。
他伸出食指和拇指捏着小窗外的月亮,随后轻轻的吻了上去。
他是于深夜的独行者,白落是黑夜里高高挂起的月亮,由繁星点缀都掩盖不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