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外听候命令,先等我下去勘察地底情况再决定行动。”白落说道,她刚要动身齐糖棠拉住她,“等等老板!你一个人下去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
“是啊,你起码让齐糖棠跟着你一起去,我起不来什么作用,你好歹要有人陪着你才行,白落,你不要重蹈覆辙。”
她看着齐若楠担忧的神情,难得的露出笑,“放心吧。”她拉开齐糖棠的手,“糖棠,你注意保护大家的安全,等我回来。”
她不知下面有什么,她也不愿身边的人再度涉险,重蹈覆辙也罢,这次她不愿再有人从她的身边离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这是业鬼独有的气息,腥臭、潮湿,让人厌恶。
通向地底的路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三十九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它抱着白落的腿,白落摸了摸它的头,“怎么了,你害怕了吗。”三十九轻轻的点了点头,这里的戾气已经重到阴物都排斥的地步,它的恐惧更是一种孩子对母亲的恐惧与服从。
一株藤蔓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它像只慵懒的大猫靠在白落的肩头,它带有一种阴狠贪婪,正在运势这个地方,显然是把这儿当做了自己的领地。
“诸藤,别心急,等会就可以开餐了。”白落安抚着它,她的眼眸闪烁着寒光。
她是野兽,她是龙。
神话中代表灾祸阴谋的龙族。
“light”
几只光鸟从她掌心的法阵飞出,它们挥动着翅膀,有光尘从它们身上掉落。不论地底还是天空中都是一片黑暗,纯粹的黑暗,分不清正序颠倒,连光成了一种异样的颜色。
“诸藤,去吧。”
得到白落的首肯藤蔓无声息的来,又无声息的离去。
一棵巨树突然间的生长出来,它载着白落往黑暗的深处走去,想要走到黑暗的尽头。这里是安静,却又带着不安分。
这只业鬼王看来是制造幻境影响情绪的好手。白落拍了拍三十九的头,“你可得好好学,幻境得做成这样才行。”三十九温顺的点头,它往白落怀里钻,死死的拉住她的衣服。
看来是真的怕了,白落想。
巨树带着她们前往地下的地下,黑水盖过白落的头顶,她下意识的闭上眼屏住呼吸。
她看见了一颗心脏,心脏中已经有了一个孩童样貌的怪物。
它正好奇的盯着白落她们看。
它像是刚穿上人皮还不够熟悉的怪物,正在拙劣的模仿人的一举一动,处处透露着怪异。
它的眼神贪婪,是种天真的残忍。
黑色的梦魇正在往白落所在的巨树上爬,还没等靠近就消散。业鬼王好奇的盯着她们,随后“咯咯”的笑起来,一种婴儿哭声般的笑声。
它变成了三十九的样子,准确一点是变成了三十九以前的样子,它模仿着三十九是一举一动,让人顿生恶寒。
业鬼王让三十九看得胆寒,它的眼前突然出现它之前的生活,那时候它还有个温暖的家。温柔严厉的母亲盯着她上桌吃饭前要洗手,吃饭时不能吧唧嘴,做完作业可以看一两个小时的电视,而父亲则是会在她做作业时偷偷进她的房间给她递上两颗糖果。
她最喜欢的是牛奶味。
三十九失神,她一直都是个无助的小女孩,她死去的时候还很小很小,小到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哭泣着往包裹住业鬼王的心脏走去。她直直的穿了进去,随着她的进入业鬼王也在往外走,它马上就要突破『心脏』容器,步入现实世界。
白落召唤出银霜斩下业鬼王伸出『心脏』的手,业鬼王放声尖叫,三十九也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尖叫起来,白落用另一只手拉住三十九,她右手成印,食指拇指竖立,中指无名指下曲,大拇指扣住中指,反手掌心朝外,她念起清心咒,食指点住三十九的额头,在它额头上下滑出光痕,破除了三十九的幻境。
有时候清醒也是种残忍。她抱着三十九号,抚摸着三十九的头,业鬼王也朝她看了过来。它的身体开始变化,开始往成人的体型生长。
巨树在一瞬间被缠覆上来的梦魇死死抱住、勒断,白落早就注意到了梦魇的动作,凌空起身停留在半空,三十九也消失不见。
业鬼王也完成了它的变化,它变成了一个女子的身形。女子容貌瑰丽,如牡丹倾城不可攀,却又神情肃穆举止庄重典雅,面若冰霜,她以上位者高岭之花之态往下看,俯视是她最常见的神情。她一袭云纹白衣,乌发高束,以白银做饰。
白落看着“她”,双目对视,她看似平静的眼神下暗藏怒火。她手握着银霜,对方微微一笑手中也变幻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银霜”。
她率先挥舞银霜刺向业鬼,业鬼侧身躲开,于是她一跃又是回头一刺,业鬼来不及闪躲,以“人”的姿态这反而是它的劣势。
它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剑,随后白落的身后突然生出无数的藤蔓,藤蔓以一种捕捉猎物的姿态向她扑过来,业鬼冷笑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白落身影一闪便紧跟在它的的生后。
她们飞向哪里,藤蔓就追向哪里,直到这片空间被藤蔓占据,藤条往白落的位置一收妄图将她绞杀,在藤蔓靠近的那一刻她发动瞬移魔法脱困,她早已成结界将业鬼王落在这片空间,而她自己的本体藤蔓已经将其的每一处填满,菟丝子缠绕上业鬼王变出的藤蔓将其吸食。
业鬼王退无可退只好和白落一对一比拼起剑法来。白落招招狠辣直击要害,速度之快让业鬼王不敢多想只能防守,它在暗暗观察白落的出招,想将其学会复制出来,而白落已经摸清楚了它的躲避方式、下意识选择的方向轨迹,直接发动剑阵,银霜化作千把万把,虚中有实,直接向业鬼王刺去。
它不甘心的挣扎着,强行拖动着身子,直直失去了一条腿,同时也被万箭穿心。它瞪大着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它的血液流出。
怪物的血竟然也是红色的,不知是它本来的颜色,还是被染红的。千万只梦魇在这个狭小的空间爆炸开来,即使白落及时解开了空间躲避,也还是有一滴黑液往她这边溅过来,黑液化作一只小虫迅速往她的眼睛里钻去。
她的生物本能没有让她躲开,本能竟然被麻痹认为这只飞虫没有危险。业鬼王嘴角勾出一抹笑,随后就这样化作黑海里的液体,消散了。
她还没睁眼,就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喊道:“大师姐!你看这里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儿呐!”
是灼云,是灼云在唤她的声音。
她怔怔的走过去,她抚摸上灼云的脸,是完整的,手还在,腿也还在,就连身子也是温热的。
她止不住的掉下眼泪来,神啊,这是你给予我的奇迹吗?
灼云看着一向高冷的大师姐抱住自己哭泣就慌了神,“师姐,你这是怎么了,师姐,你别吓我啊!”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带了哭腔。
回客栈的路上白落的眼泪一直止不住的流,舟行离陈若妍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下意识将白落灼云护在几人中间,一脸严肃的回到客栈。
他们此行是因人间妖魔近年兴风作浪,特此下凡斩杀妖魔维护天道。
舟行离王定都一脸沉默,陈若妍问灼云发生了什么,灼云眼眶微微发红,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舟行离陈若妍他们逼问说话也难免戴上了情绪,“我说了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大师姐怎么了!”
白落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自从司命星盘的预言出来后她都一直处于一个焦虑的状态。司命的预言里什么都没有,她熟悉的一切深夜都没留下。
陈若妍见她难得放松休息也就没打扰她,他们调查起白落最近遇到了什么、她的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白落一直是他们心中风光霁月的存在,这突如其来的反差带给每个人心中的震撼都不小。仙界的每个人提起赤邪宫(同上邪,ye第二声)的凌月仙子时都是敬佩之色,谓言当之无愧的当今少年英豪中第一人。
年少不过十五岁时便以步入金丹;十八岁夺得摘星宴头筹;二十岁于群英会力战当年的少年英雄为魁首;二十五岁便承担掌执天道法规的成员之一,实在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估量。
她一直都是仙界人眼中的一个天才,纵使是在这个天才辈出的时代依旧是最出彩的。她的出身高贵,于仙界四大家族嫡出;容貌艳丽,天资过人。
似乎苍天在塑造她时总是格外偏爱。她是赤邪宫的骄傲,是人人尊敬的凌月仙子,更是一座大山、众人追逐的目标。
这样脆弱的白落,是她们不曾见过的。她的柔软将她拉下神坛,这时她们才惊醒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个还年轻的小女孩罢了。
看着陈若妍担忧的脸庞,白落消失沉默,随后才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道:“你放心,我没事。”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从未仔细端详过陈若妍的脸,她原来是这样花儿般美丽柔和的女子,她笑起来时会有不太明显的酒窝。
陈若妍还是有顾虑的样子,“可是……”
“你放心,我可是白落、凌月仙子,我是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也不是傻瓜会任人欺负。”陈若妍这才放心松了口。
“我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的。可您也不要太累了,有什么事也不要为难自己瞒着我们,我们不是您的累赘,您可以和我们商量。”白落笑着点头,随着少女的离去,白落的神情又冷了下来。
她看着这个幻境,突然就不想离开了,她突然懂了三十九当时的犹豫。要是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少啊,你们都还在我身边。
她苦笑着摇头,在和他们相处时她的心里总会想起众人的结局泛起酸涩。
她突然间想喝酒。
她也不想自己太醉,就买了一坛梨花醉。梨子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来开,只是清醒的微醺,是她自己的心结散不开。她坐在客栈屋顶的青瓦上,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又亮又圆,仿佛近在眼前般发着光。
月亮啊月亮,月亮啊月亮。
她怎么突然这般感性了,像是随时要吟诵诗篇一般。
她自嘲似的想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今夜无风。
舟行离提着一坛酒、一只用油纸包好红绳扎好的烧鹅一步跳上屋檐,白落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他。
“光喝酒没有下酒菜可不行,而且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舟行离他说,他坐到白落身边打开那只烧鹅,烧鹅的香味顿时便传出来,勾人的很。
白落他们早已辟谷,平时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口腹之欲。她知道舟行离是在安慰她。
“我能尝尝师姐你的酒吗?”白落给他倒了一碗,他一口饮下,随后感叹,“真是人间难得的好酒。”白落不看他,给自己撕了一只鹅腿,随后慢慢品尝起来。
舟行离知道她吃东西时向来是细嚼慢咽,所以才特意挑了只烧鹅,为得是拉长这样二人相处的时刻,这样他才好将话说出口。他问:“师姐,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吗?”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害怕得到拒绝的答案。
白落只是说道:“我做了一个真实、让我难过的梦。”她低着头沉默下来,随后又再次开口,“我梦见你们都在一场战争中死了。”她的悲伤藏在眼底,是汹涌的海浪。她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害怕孤单的。
舟行离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答案,随后他大笑出声,“师姐不必担心。若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那么我相信我是高兴的,在战场上死去也算不负我平生所学,不负我赤邪宫的恩师。师姐,您总是容易想太多了而忘记自己,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了。如果命运真是如此的话,您能够活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您给我带一信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后一抿,往舟行离的头上敲了一下,“还真是净说些不吉利的话。”随后她起身一跃而下,“行了,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安慰,早点睡吧,这么晚我可是困了。”
她有多久没回过赤邪宫了,算上叛逃的时候已经有四百六十多年了吧。
她十岁进了赤邪宫,随后便在赤邪宫生活了二十多年,这里比起北域更像是她的家,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她出生时阳光明媚,司命星盘突然大放异彩暗示她的命运,说她命格奇异,将来定能挽救六界于倾颓崩溃之间,于是她早早的就被接进仙界最大的门派赤邪宫学习一位救世主该会的事、承担她的使命。
使命,责任。
这似乎是贯穿她一生的词语,司命星盘提起关于她的命运从来没有她自己的部分。
“弟子参见宫主。”白落双手抱拳弯着腰,赤邪宫宫主扶起她,乐呵呵的说道:“免礼免礼。小落这次去下界有什么收获呀。”赤邪宫主是个和蔼的老头,谈不上什么仙风道骨,倒是个老顽童。是他一手带大的白落,私下里白落会唤他安爷爷,若在外面也是称对方宫主。
白落起身便娓娓道来这次去下界的所见所闻,安老头耐心的听着,偶尔说两句笑话。“小落,你回来了?”此时一位中年模样的男子走进来,他一副刚正的样貌到具有迷惑性。
他关切的问白落,“有没有受伤,或是遇见什么危险的事?你一定要和你叔说。”这个男人叫司马岩,是司马晖的爹,也是白落尊称一声长老的存在。
他总是一副对她关切的样子,若不是后面发生的事,她真的会认为对方只是一位一直关心她的长辈。
于仙界元年一千四百五十二年,赤邪宫预选掌门、天道使者凌月仙子叛逃,业鬼涌入仙界。
于仙界元年一千四百五十三年,仙界坍塌,人界遇难。
她视做如父如兄的人导致了这场灾难,而引发这场灾难的理由近乎可笑。
因为嫉妒。因为贪婪。
或许真是她高高在上不懂疾苦,可她总觉得自卑并不是让别人痛苦的理由。
她被污蔑勾结业鬼引发天界人界灾难,亲眼目睹司马岩杀死老宫主。她那时还不曾对身边的人设防,对方给她挖个坑她就栽进去了。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换,她久违的感受到疼痛,随后听见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就躲了过去。她又回到了被仙界追杀被迫叛逃的那年。
如今的她要比起当时惊慌失措的自己冷静了许多。
凌月仙子虽然也强,但实在是实战的经验太少、面对的情景也太过单一,始终是不及白小姐。
她直接运用法术向附近的悬崖寻去,随后毫不犹豫的跳下往生崖。凭着记忆摸近往生崖底下的洞穴。
往生崖何谓往生,可以说是有来无回罢了。悬崖险绝,原是多年前混战时神界关押魔神的法阵形成的镇压山崖。
魔神虽死,但其尸身腐烂留下的魔气泄露导致了悬崖山谷内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瘴气。对现在的白落而言这无疑是最佳的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