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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她(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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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氏很少有机会来镇里,每次都只是匆匆的来镇里置办一些东西又匆匆离开。看着这宽阔的街道、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的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怯意,她的心里生出一股自卑,她的衣裳实在是太破旧了,像是在提醒着她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大毛二丫却没有发现母亲的窘迫,他们兴奋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猜测起住在这里又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曹烬他们给三个小孩买了糖葫芦,带着娘四个去了家面馆解决午饭。

周王氏拜托曹烬他们去找找有没有收女弟子的学堂,她想让大毛二丫一起上学,她用一种祈求拜托的口吻反正是让曹烬不怎么舒服。

曹烬是个行动派,吃完饭就去附近打听了;甄渺渺和米乐带着周王氏和孩子们先去小店里看看,再由周王氏决定要不要再添置点什么东西。

曹烬给他们找到一家老秀才开的学堂,这里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家收女学生的地方,曹烬垫付了学费给二丫大毛报了名。

老师说收学生要一个正式的名字,曹烬也没法随意给别人家孩子取,就来问周王氏的意见。

在周王氏的眼里,曹烬他们都是有文化的读书人,就拜托他们来取。可曹烬实在是个取名废,憋了半天也想不出比大毛二丫更好听的。最后还是米乐靠谱,取琴棋书画竹,单字做名。

傍晚,周王氏满心欢喜的带着孩子们回来,却听见村里人议论她,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半老徐娘的不老实,生活不检点,还有人声称看见她在镇里和有钱人家的小伙子私会呢。

周王氏气急,上前就要找人理论。

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怎么和人厮混?能和谁厮混?那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反而用女德女子本分来压她。

听见她要出去做工赚钱,村里的人更是天打雷劈了一般,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大话。似乎在他们眼里女人独立自主的事就如同是大逆不道一般。

那人越说越挺直腰板,狠狠批评着周王氏的错误。

周王氏满腔委屈,一回到家就闷头痛哭,周大赌完钱回来就要吃饭,见她趴在床上就踹了她两脚。见周王氏还是不动,他就拖起她来给自己做饭,却发现女人满脸泪痕,他骂道麻烦无趣,从床底下翻出周王氏最后一点嫁妆就走了。

他又要去青楼看他的春花姑娘,好渡一夜春风。

若是让青楼的女子们评价,周大是个风趣幽默出手大方的主,她们对周大的印象可全不赖呢。又说起他是有家室的男子,她们更是笑的大声,她们这样的人,哪儿有自己选择恩客得理?遇见就得说阿弥陀佛保她们一口饭吃。

不一会儿,茅屋的木门被敲响了,周王氏实在是没心情就坐在床头不动,二丫前去把木门打开,却发现是外婆外公来了。王氏气势汹汹的跑进房门,她的目光锁定周王氏的身影,还没有等她开口说话,她就指着周王氏的鼻子骂起来。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当了别人家的媳妇就放肆起来了?整日正事不做,就和着外面的野男人厮混!你知道外面人家是怎么说我们的吗?说我们教女无方,不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黑心下流的东西来!我们的脸往哪儿搁,你能不能要点脸啊!”

周王氏的愤怒委屈在这一刻全部被点燃了,自己的苦难家里人视而不见,反而是对她进行指责。

“一开始是我要做这个媳妇的吗?我哪儿是给周大做媳妇?是给他们家做免费的下人还差不多!他每天心情不好就打我骂我,连家里的孩子他都不放过。我嫁到他家来花过他周家的一分钱?你那是指望我要脸面吗?你那是只顾得自己脸面,而不管别人死活!我那天被他打死了也不稀奇!”

王李氏被周王氏一呛,憋红了脸话也说不出来,一旁一直看着两个女人争吵的王父中午开口了:“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有你这么对长辈的?你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你被你男人打那是什么?是你活该,谁让你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的心,他再怎么对你也都是你这个做媳妇该受着的,听话相夫教子这是你的本分!”

“什么叫我的本分?我做到了我该做的,那他周大呢?一天天的泡在福生楼和青楼里不回来,就是这个家的蛀虫!”周王氏吼道:“哼,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是好人,你们难道就是什么好人吗?呸,我只要被他打死,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王父气的话说不称头,整个人踉跄几步,周王氏看见原本想要去扶他,又见他高高举起的手,看见王氏愤恨的眼神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心思,她别过头不看他们,随后崩溃的喊道:“是我不是东西,我是外人!我这就去死还你们一条命,我死了,你们谁都别想好好活!”她说罢,作势要往墙上撞去,一副你死我活的姿态。

王李氏最后扶着王父走了。

刚才爆发的争吵把一旁的孩子们吓得够呛,二丫靠近她抹泪,周王氏只好打起精神努力做出一个柔和的表情,伸手抱住了她的孩子们。

二丫柔顺的依偎在母亲怀里,她伸出手抱住了周王氏的脖子,“明明一切都不是娘的错,为什么他们还是要来怪娘?我就不喜欢他们说的话,娘没有错,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周王氏因为女儿年幼天真的话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雨滴般落下,“是啊明明一切都不是娘的错,他们为什么就是来怪我呢……”

要是在一个女人都自由的国度就好了,人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不再被世俗眼光给框住,要是她能够上学就好了,读书了她就能像甄渺渺一样做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想说的,要是……

周王氏她累极了,早早地上了床睡觉。

大毛和二丫懂事,自己琢磨着做了晚饭给弟弟妹妹吃,又把小的几个孩子给哄睡着了没有去打扰母亲休息。

梦里,周王氏回到了她定亲前的几个月。

周王氏的家境一般,也有着许多的规矩束缚着,他们说女孩不能、女孩不该做,却没说过男孩该怎么样。不过没关系,那不是当时的周王氏该思考的,她那时想的是怎么样才能不干活不被父母发现的溜出去玩、怎么样才能摘到邻居家新长出来的枣子。

她在想,好忙啊,她一天要下田干活,还要给家里人缝补东西,她什么时候才有时间空出来为自己生活?

生活虽是平淡枯燥,却是可以期待的。一切从她的第一次月事降临而改变。

她的娘亲说,她已经豆蔻马上快及笄,已经是个大人,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贪玩。她突然被关起来,要学着如何管家,如何成为一位妻子,一位母亲。

她被关在房间里学习女红,不得外出不得见外人,对于她手艺考验的第一站,就是缝制她自己的嫁衣。

她还要学习如何服侍自己的丈夫。

再后来,有几个媒人走进她的房间捏着她的脸蛋端详着她的样貌。她不喜这样被当做商品打量的感觉。再后来,有人要了她的生辰八字,在双方父母都满意的见过面后,她成了周大未过门的妻子。

她出嫁时,她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一面。她开始幻想自己的丈夫是如何的样貌,是否如话本里一样的英俊风流、温文尔雅。

她红着脸摇头,这不是她该猜想的。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论他周大是怎样的人,她都认了。

世人说夫妻之间该相互爱戴、相敬如宾。她不知这般的话是怎样传出来的,不过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结亲。

夫妻,说的好听,实际上只是变相的仇人。

周大没用。祖上有几个钱,落到他手里就只有塞牙缝的几个子了。

他没有什么会的,却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现在就差了一个“抽”了。不过无所谓,他在周王氏的眼里就是一个祸害,恨不得吃其血肉。

周王氏刚嫁给他时还好。那时候周大的父母还没有去世,这个“家”,起码是能够运作的,不至于所有的压力全都汇集到她一个人身上。可好景不长,周大的父母死了,这个日子也就不过下去了。

她整日行尸走肉的活着,只有几个孩子拖着她在人世间最后的灵魂。

周大第一次打她,婆婆只是让她受着,她说哪个女人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她和公公照样不是过了下去。她只好抹去自己脸上的眼泪,强忍住自己的矫情继续做活。

周大第二次打她她逃回了家,娘家收留了她,没过几个时辰,王氏就找来周大把她领回家。她每向外界求助一次,周大就打她一次,她最后一次跑回娘家,母亲就将她赶出门外。

所有人都看见她的无助,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视若无睹。

她也不是没想过和周大和离,可是周围的人都说她不该这样做,渐渐的,她也不再有这个想法了。

大概,不论怎样活着,都是活着吧。

第二天清晨她就起来收拾自己,她给孩子们烤了几个饼子,领着周琴周棋进镇里,她要让自己的孩子读书,不要重蹈覆辙,不要过上和她一样失败的人生。

小店刚开张的时候没有什么生意,曹烬就拉着米乐在店外吆喝,甄渺渺就负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店里的“西施”,有不少人为此进店,最后被周王氏的手艺折服。

随着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周王氏也就越发的有成就感。周大不知从哪儿知道的消息,他晓得周王氏能比以前赚更多的钱,就喝醉酒了带着几个债主来店里大吵大闹的要钱。

周王氏脸皮薄,只觉得太丢人,而曹烬选择用武力服人。

周大没想到曹烬看起来瘦高瘦高的,实际上这么能打,他捂着脸说了句坏人的经典台词:“我一定会回来的找你算账的!”,就捂着脸走了。

曹烬嫌周大时不时来闹事,就从武馆雇佣了一位身强体壮的大哥。这大哥是小店的常客,也是曾经从战场上下来的,虽说是瘸了一条腿,但人家的专业素质是摆在这里的,小小的一个周大,属实是不够看。

甄渺渺说服了周王氏在小镇里租个小院,方便周琴周祺上课,也可以避免同周大见面,杜绝家暴的可能。她拜托大哥经常去关照周王氏母子,以免她们再次受到周大的骚扰。

大哥答应的爽快,他看不起周大的为人,同时也是可怜周王氏母子的遭遇。

看着越来越年轻精神的周王氏,甄渺渺不由得感慨周大带给她们的伤害。小孩子们也渐渐胖了起来,脸上开始带有点婴儿肥,周琴周祺在老先生那里学的很用功,每天每天下课回来就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念起“之乎者也”。

周大发现他越来越不被周王氏放在眼里,不只是周王氏,就连家里的小兔崽子们也开始不把他当回事。周围的人谈起他的时候会带有一种窃笑,笑他连个女人都管不了。

他也不是没有找过机会去周王氏现在住的地方闹,可没回都能撞见让他头皮发麻的肌肉男。

他可以教训周王氏和那些孩子们,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弱小无力,可是在同为男人的大哥面前他不敢吭声,大气也不敢出。

周王氏不给他钱了,赌场的债主也逼得打紧,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可怜的琢磨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突然想起他的几个孩子是有点用处的,男孩可以卖出去给别人家,女孩子可以送去做童养媳。

即使卖不出去,周王氏总得出钱把她的孩子赎回去吧?

终于,让他找到一个机会。周王氏带着周竹出去做工,周琴周祺去上学,肌肉男也不在,这家里只剩下周书和周画两个孩子,刚好一男一女。

小院里的墙很矮,只要轻轻一翻就翻过去了。

突然幻境自己传给曹烬他们警报,告诉他们周大已经一个人摸到孩子的位置现在要把小孩给卖掉。

甄渺渺气的牙痒痒:“虎毒不食子,这崽种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连畜生也比不上。”

米乐也是黑着脸,“我现在和曹烬传送过去,你稍后带着周大婶她们赶过来。”

有曹烬他们在,找到周大的位置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

周王氏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周大和离。

她要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无论是世俗眼光也好,女德夫纲也罢。她要给她的孩子一个更美满的人生。

听见周王氏的决定,曹烬一行人都为她感到高兴,特地去了小镇上最大的酒楼大摆宴席。周王氏的父母听见消息后来大闹了一场,再次被父母否定的周王氏或多或少都是有些伤心,甄渺渺安慰了她许久。

他们请了当地最好的状师来打这场官司,官府原本是不想签字放人的,可在听见周大涉及律法要贩卖幼童时,最终还是同意了周王氏的和离。

她原本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王蓉。

『与周大和离后的第十年,还孩子们的祝福下她终于再次出嫁,为人妻子。

这次的丈夫她们朝夕相处,互相体谅。

她嫁给了一直帮助着她的大哥。她是王蓉,徽州最大食楼的女主人。她与第一任丈夫的和离、她的发家史在当地一直都是一桩传奇的谈闻。

她最感激的,还是十年前对她支持帮扶的人。在和离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她一直有种隐约的感觉,其实他们都是上天派来救她脱离苦难的神仙,神仙的事做完了也就又回到天上去了。

神仙帮助了她,她也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帮助更多人。王记食楼最优先招工的,就是女工,也会帮助当地的妇女去打和离的官司。

姐姐妹妹站起来,互帮互助才是应该被赞扬的。

王琴考上了秀才,正在准备过府试;王祺这丫头一直不肯嫁出去,都拖成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姑娘了。

她也有问过女儿的打算,得到的答案算得上是骇人听闻,王祺一辈子都不打算成家,她要把王记做大,开到全国去,去帮助更多的女子;王书王画都正在读书,只剩下王竹这一个小幺儿还陪在她的身边。

她问女儿不怕周围人戳在脊梁骨上的指点吗?

王褀说:“人言何畏?我只是为我自己而活着。”

王蓉欣慰道,她的女儿可是比她勇敢,有格局的太多。

这一辈子于她而言,算的上是苦尽甘来。

王记是江南有名的食楼,已有百年多的传承,成了有名的老字号。即使王朝更迭,也无法抹去的声音。

其实最惊喜的人还是张大哥,他多年在外没有家人没有积蓄,空有一身武力,最后白得了一个大美媳妇和儿女双全,天天乐呵呵的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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