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身泥污,连头发都有点乱糟糟的,不由道:“阿春,你怎么搞的?把自己弄成这一副模样,你娘知道了,该多担心?”
沈逸春鼻一酸道:“大舅教训得是,我才从顺天府来。”
谢正坤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沈逸春道:“不用了,我要为娘守孝,半月不洗澡不换衣。”
“哪里的鬼屁规矩,你娘可不喜欢你又脏又臭的样子,快去洗漱,换身干净衣服来。”谢正坤道。
沈逸春面露不悦,没继续这个话茬,走到棺材边,轻轻为谢氏盖好被角,一如谢氏只是熟睡。
谢夫人道:“阿春,你娘是福州人,她向来爱洁,我知晋地有习俗是孝子半月不洗漱,可你现在这一身都湿了,会生病的,你娘在天有灵也不愿意你这样自苦,再者,听说你娘临终前还要和离,可见她不希望自己是晋地妇,就别再守晋地的习俗了。”
谢夫人这话至情入理,可在沈逸春听来,却刺耳得很。
虽然同情谢氏,理解谢氏临死前想要与英国公解除婚姻关系的愿望,但他是在英国公府长大,早就将英国公看成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潜意识里与
沈逸秋是一样的,不愿意父母之间打破这种关系,谢氏死了,临终遗愿没有达成,沈逸夏心痛她,恼恨英国公,但心底暗暗里却松了一口气,这事,就这么了了,他不想别人再提。
丧母之痛,身为人子的他悲痛难过,不知如何排解,自愿守孝半月不洗漱是自苦,也是他未能达成谢氏遗愿对自己的惩罚,谢夫人这翻话,如刀戳心脏,让他烦躁愤懑。
见他迟迟不语,谢夫人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道:“你还是去把衣服换了吧,太脏了,有损国公世子的体面。”
沈逸春仍凝视着谢氏遗容,象没听见。
谢夫人又道:“你娘生前痛恨二房顾氏,她死之后,你们还让顾氏来主持她的丧礼,是变相的让顾氏在你娘灵前耀武扬威么?阿春,不是做舅妈的说你,你所谓的半月不洗漱,是做给别人看的吧,真要孝顺我娘,就该把顾氏赶走,该按照福州的丧礼习俗来办事……”
“够了!”沈逸春突然一声暴喝!
谢正坤夫妻吓了一跳,灵堂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前来吊唁的宾客们。
谢夫人脸都白了,沈逸春自小厚道温和,还从未对长辈
如此无礼过。
谢正坤疲贬多时,很少回京,京中贵圈快将他遗忘了,难得回京,本想在谢氏的丧礼上刷一下存在感,让官圈中人记起还有他这一号人物。
都说娘亲舅大,沈逸春如今是英国公世子,又是个敦厚温和的,本想以舅舅的身份拿捏他,在英国公府当一回家做一回主,哪知,沈逸春竟然当众吼谢夫人,这是不把他这个舅舅放在眼里啊!若连他也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别人更不会当一回事。
抬手就是一耳光!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顾明秀和沈家三族叔。
英国公府本就是多事之秋,麻烦一茬接一茬,在个侧室的丧礼上,还有人敢打英国公世子,这是当英国公府没落到什么地步了?
“谢大人!”沈家三族叔也在朝为官,官至礼部侍郎,比谢正坤的品极要高。
谢正坤抬手行礼。
“听闻谢大人以前在大理寺当过差?”沈三族叔道。
那是谢正坤人生顶峰,最辉煌时期,他可是大理寺正卿,沈三叔却说他只是当差,就如只是一个普通衙役似的。
“某曾经官至正三品,乃大理寺正卿!”谢正坤傲然道。
他有资格骄
傲,沈三叔年逾六十,一辈子止步于礼部侍郎一职,再没有往前更进一步的可能,而他,三十多岁便已经是下三品,若不是顾氏那小贱人,或许还会往上走。
三族叔道:“那谢大人如今在何处高就?”
谢正坤讪然道:“宁州府衙。”
三族叔冷哼一声道:“原来只是个从五品,不过,既做过大理寺正卿,当知朝庭律法礼制吧,不知从五品官员殴打正三品将军,一品国公世子,该当何罪?”
原来问半天,在这里等着呢。
论罪当罚五十大板!
谢正坤背后冒冷汗,强自道:“沈大人,这是家事,下官在管教不懂事的外甥,不知何罪之有?”
三族叔道:“家事?你可知,既便是在家中,尊卑礼法也不可废,何况你只是个舅父,再者,按礼制,谢氏只是英国公的侧室,算不得妻,妾与奴同等,阿春嫡母乃是福康长公主,皇上才是他明面上的舅父,你算哪们子的舅舅?有何资格管教他?你是他的舅父,你把皇上放在哪里?”
谢正坤再不敢强词夺理,吓得跪倒在地。
“下官……下官是世子血缘上的舅舅,一时情急,忘了分
寸,阿春,念在下官对你从小疼爱的份上,你……你……”
一巴掌将沈逸春打醒,他突然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从小,他很羡慕沈逸夏有个身份高贵,又通达慧秀的母亲,长公主知书达理,学识渊博,从不因为他是谢氏的儿子而慢待,象教导阿夏一样教导他,心底里,小小的他便有遗憾,为什么自己不是福康亲生的,而是谢氏,谢氏也是大家闺秀,可仇恨蒙蔽她的心智,让她行事乖戾阴狠,眼界小,只盯着英国公府这一亩三分地,性格眼界学识都有缺限。
有缺陷的不仅是谢氏,包括她这一屋子不成器,不入流的亲戚。
就算谢氏通过英国公的关系,费心将谢正坤拉拔到了大理寺正卿这个位置,猴子就是猴子,戴了草帽也只能装样子,到底不是人,再拉拔也高尚不了。
这一巴掌,打断了他对谢家人的期待。
“你们走吧。”沈逸春道。
谢正坤愣住,谢氏还没下葬呢,就赶人?
“阿春,你娘她……”谢夫人颤声哭道。
“走,你们都走。”原本,他们没来,沈家人看在自己和阿秋的面上,没拿谢氏的身份作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