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发掉莱蕾妮，但是在等女仆包装提供给她的商品时，她的反应让我有点在意。
「……啊──难不成你想要的不是这些？」
许多女性都讨厌男性突然采取礼物攻势。
其中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不过多半都是害怕图谋不轨的施恩，会在之后为自己带来灾祸的恐惧心。收下礼物后，也会留下落人口实的印象。
如果是个性上在收礼当下不会在意，或是不会想那么多的人，理所当然地就得承受对方可能会错意的危险。站在对方的立场就是「我都进贡这么多了！」的恼羞成怒套路。两者即使平常再怎么具备社交性，无法洞察这种细节，还是如假包换的社交障碍。
社交障碍可不是专指内向男和纯朴女的蔑称。
别有居心，要对方感受到才成立。
如果不确定，就做好挑战失败的心理，准备乖乖开口问才是上策。
所以我问了。
不是，我并没有要追莱蕾妮的意思。
只是觉得对方不想要的东西，给了也没意义。
「……啊，不是。你送我这些东西我非常开心……只是，说来丢脸，这些东西我都是第一次见识到……」
「………………咦？」
不是……就我观察的感觉，她望着商品时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像是想要却买不起啊……
还是说她以前曾经在某种机会之下吃过？
尤其是最近，她经常和芙劳西亚一起办茶会。
这些又是我们家的商品，大概是会正常出现的茶点……诸如此类？
「乌札因大人，这些品项对于适龄期的淑女们都有点过于刺激。由于不适合在芙劳西亚大人出席的场合上桌，事先都已经剔除。」
「啊，原来如此。」
「等一下，这些甜点卖了不会出问题吧？」
「放心吧，没问题。（邪笑）」
毋宁说，在高所得族群当中是热门商品。
总之，我知道自己误会什么了。
既然如此，品项也都换成健全类型的东西吧。我想这个部分女仆应该自有分寸。刚才都那样提点了。
不过，这样又冒出其他令我在意的点。
如果是明知道是怎样的东西还选了这些，我顶多就是说些「真看不出你这么早熟」之类的话稍微戏弄她一下，但是不知道……反而需要厘清一些事。
「那么，甜点部分我就换成其他安全……我是说符合年龄层的东西，不过如果可以，我想请你说明你形迹可疑的部分。以这间店的负责人的立场，我更是不得不问。」
「……呜……」
嗯──真被我猜中了？
要是可能，我比较想听到是亲戚想要幸福的夫妻生活，才请她来跑腿之类的答案。
「呜呜呜…我真的非常抱歉。我来这里，是为了侦察敌情……」
……啊啊……
没办法，接下来必须进入审问模式。
话虽如此，既然她都已经投降，我也只需要简单问话。
至于问到的内容。
我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过我之前的行动，似乎从两方面束缚了莱蕾妮最近的立场。
一个是抛弃了她的老家那边的关系。另一个是她现在的栖身之处，「丽光神加雷斯」神殿的教义性。
老家那边的状况比较单纯，她的老家是握有从王都到东域的领地的贵族。然而这国家的主要商圈正在逐渐移往南域，流通的变化，似乎造成他们家缓缓走向没落。
然后，明明已经和她断绝关系，却还是吩咐她来调查我们家的商品的趋势，并暗中报告。
「嗯，算了，既然没有直接动手妨碍，我就不追究。」
确认竞争对手的情势在商场上很正常。我也没理由责怪她。
如果侦察敌情之后推出明显是抄袭的商品，我们当然会祭出「适当」的因应措施，不过那也是在实际造成损失之后。
不如说，只要不是对我们的商品直接动手……比如说做出下毒之类的妨碍举动，我都会置之不理。
然后。
另一边的问题……就有点那个……
我们先从丽光神的特性重新审视一下。
丽光神的属性是「美」与「清纯」。由此衍生而出的「艺术」和「商业」也和那位神明有关联。
这些词汇依照解释的不同，相当难以定论。
只是，在这个世界说到「美」，最主要的定义是来自他人的赞赏而非本人的主张，「清纯」也是。纯粹是评价上的意义。实际上是否「清纯」又是另一回事。
然后，从这些外在部分到所有的艺术、买卖上的呈现方式，都包含在其中的感觉。
经常听到有人说艺术重要的是独创性，但只有大众无法欣赏的特立独行，只是没有意义的自我主张。
买卖货物时，商品的质量固然重要，然而呈现方式巧妙，便宜的劣质品可能还比较有市场需求。这个部分也是商业这个业界不可分割的一块。
而对于醉心这种教义的人们而言……我们的「神珠液」似乎是一大冲击。
既是化妆品，也是神药，是撼动市场的效果绝佳的杀手级商品。
他们本能地感到愤慨，这种东西怎么会从那种和丽光神毫无关联的地方冒出来？
于是和我稍有私人交情的莱蕾妮，会被迫来调查相关背景……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丽光神的教诲并没有鼓励我们模仿热卖商品。可是……」
走到哪里都有看见眼前的风潮，就想赶流行的短视近利之徒。尤其是有些人远离现场，坐上管理职的位置，部下的成果会被视为自己的成果的一部分之后，就很容易对一些小事特别啰嗦。
待在神殿里，就会有这种人对她啰嗦。
所以，莱蕾妮表面上以相关调查为名义来掩人耳目，实际上则是把我们家的分店当成避风港。
支付形同免费的使用费，就可以长时间待在里面的休闲设施，对她而言是最为适合的避难场所。
「尤其是近来各地方的分神殿，都派出调查官前来这间分店。只要随便被他们注意到，他们就会回报我有在工作，所以最近相对安稳。」
「哎呀……原来有这么一回事。」
「原则上，对于丰穰神殿以外的神殿人士，我们都禁止他们以明显看得出身份的穿着入场。」
「……也就是说，有一大堆穿便服的间谍啰？」
女仆只用点头表示肯定。
看来她也知道，我在提问时故意不说到便服神官的意图何在。
「话说回来，神珠液应该是透过丰穰神殿，分配给各神殿了吧？」
「就实际状况而言，集货到王家的阶段一度不太顺利。不过，这个问题目前已经解决了。」
「……是喔，那就好。」
我可是大费苦心才成功增产。
为了维护完全是我们家的商会在制造的表象，这也是无可奈何。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我一个人……不对，是我在芙劳的协助之下制造出所有神珠液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早就在别的层面进入毁灭路线吧。大概。
现在，在地下的工房有透过丰穰神殿派过来的人才进驻一定期间，借以确立生产线。总生产量完全追不上需求，不过不够的部分都有我填补。
制造程序虽然是最高机密，但即使在秘密可能走漏的前提之下，我们还是需要丰穰神殿加入生产的事实。
来当作业员的神官们知道自己在制造的是神珠液，但不知道总量有多少。不过这样就对了。隐藏在背后的实际状况，其实就连老哥也不知道详情。
不过先不管这个，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莱蕾妮的状况我懂了。不过，那是有朝一日能解决的事情吗？」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过老实说，目前与其待在神殿，我还比较想待在这个环境……」
该怎么说？
简直像是在家里待不下去，而跑到闹区流浪的跷家少女会说的台词。
「我顺便问一下，你去过楼上的游泳池吗？」
「喔，有啊。那里可以免费借用泳装，而且平常就营造出夜晚的气氛，但是半夜泡在水里欣赏真正的夜景更是棒。令人感到心神安宁。」
……而且已经完全当成夜间泳池在用了嘛。
应该说，年轻女孩居然一个人待到那么晚。
行为模式和跷家少女没两样嘛。
「……图个保险我问一下，那种时候没有奇怪的男人靠近你吧？」
「没有。日落之后其实人会变少。」
感觉不像是在说谎。
我瞄了女仆一眼。
『不肖之徒都会预防性地请出场。』
我觉得好像得到这个无言的回答。
那好吧。总之我就放心了。
放心归放心……不过，我这么关心她可以吗？
可是，她又是圣女啊──总觉得只会看见不太妙的未来──
「啊──莱蕾妮。我会在这里准备一间客房给你。在那种麻烦的状况结束之前，你都可以住在那里。」
「啊？」
「我没别的意思。真要说起来就是……芙劳西亚宝贵的朋友，对我而言也是庇护对象。如此而已。」
「不，可是再怎么说……这也…咦？」
「通知分店内的所有女仆队。把莱蕾妮和我接触之后的这一连串发展当成八卦，不着痕迹地流传出去。细节不用多说，这样比较容易让该听到的人擅自解读。」
「遵命。」
「那就带她去居室吧。还有，放消息归放消息，如果有间谍要跟她直接接触就出手妨碍。这部分要严格遵守。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一样。」
「遵命。我会当作最优先事项传达出去。」
我顺便叫女仆准备可以从这里通学的马车。
好，都隔离成这样，莱蕾妮身边的状况也多少会有所变动吧。
该办其他正事。
如此决定的我，匆匆离开现场。
老实说，要对莱蕾妮详细说明太麻烦了。
应该说，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说词能让她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