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所留阵法图案,虽说纷繁复杂,但基本都算是四方对称的规则形状。现如今道家新起的符箓,以意念为先,随意画之,行云流水,粗况不羁。即使是被同一人先后两次画出,都有可能截然不同。
平安和尚此翻所画图案,既不像阵,又不像符。左半部分横平竖直,中规中矩,像在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匡”字。可右半部分却又画得杂乱无章,仿佛一稚童在那里随意涂鸦,即无规律又不连续,乍眼一看倒像是半个鸟窝。
和尚匍匐在地,一笔一划极为专致认真。额头鬓角都微微渗出汗来,他也不擦,任凭汗水逐渐聚集成线,滴落在地上。直至最后,当那最后一笔翘尾结束,他才缓缓站起身子,轻呼了口气,显得如释重负的样子。
“救命啊!杀人啦!”身后传来一声惊叫。还没等平安和尚转过身,一男子已经飞奔而来,扑到他身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不放。
震惊之余,见这人一直埋头哭泣,并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平安和尚从右手举拳变成松展成掌,唱诵一句“阿弥陀佛”后,摸着对方头顶慈祥地说道:“施主,不要怕,告诉贫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慢慢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紧接着抱着对方的手臂开始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其捆了起来。嚎啕大哭道:“上天保佑,祖宗显灵,居然让我在这里碰到了平安大师您这位活菩萨,看来是有救了!”
平安和尚微笑着说道:“刘施主,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有幸,有幸,简直太有幸了,鸟屎砸头都没这么准”刘继北擦掉泪水,笑得格外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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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施主,这里如此危险,你怎么来到此处的?”平安和尚疑惑地问道。
“对了!”刘继北直起了腰,双手搭住平安和尚的肩膀来回摇晃,双目瞪得大圆,神情激动地说:“大师,赵树礼中邪啦!”
“哦?”
“真的,大师。就在刚才我看见这小子满眼通红,口中一直念叨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直接将一个装满血的瓶子摔在了山脚的石碑上。紧接着,不知怎得山口就开出了个大洞来。”刘继北忘我地在那里侃侃而谈,眼角余光瞟见平安和尚偷偷地藏起了个小瓶子。
他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谁能想到,那山洞口一打开,从后边树林里居然飘出一只青眼獠牙的恶鬼来,张口就把赵树礼给吞到肚子里去了。吃完赵树礼后这畜生似乎还没饱,扭头就准备吃我。幸亏我跑得快,在这山洞左突右冲,才侥幸活了下来。”说完,刘继北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眉毛一挑:“唉?大师,您是怎么过来的啊?”
这话还真把对方给问住了。平安和尚愣在原地眼珠直转,就是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这世上也许最难的就是我知道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可我又要合情合理地假装自己不知道你知道我干的事。
平安和尚所幸一拍大腿,发挥起自己神棍本色,左手立胸,右手指天,正色道:“我受上天指引,前来替清远村化解危难!”
大义无私,正气禀然。
这不得不让市井小民刘继北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单膝跪地,握住平安法师双手,虔诚说道:“我愿誓死追随法师,为清远村奉献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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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这个....”平安和尚显得左右为难,最后直接推开刘继北的手,双掌合十说道:“我自决定舍生取义。可施主你还年轻,未来有大好前程,不该陪同贫僧一起送死啊。趁危机还没到来,施主赶紧回去吧。”
刘继北哇一下又哭了起来:“大师您得救我啊。跟着您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可如果现在掉头回去,遇到那些妖魔鬼怪,必死无疑啊。”
“不必慌张!”平安和尚面露微笑,反手握住刘继北的手,诚恳地说道:“我有一套强大秘法,向来不传僧外人。今天见刘施主有缘,就破例传给你。这套功法名叫‘佛爷咒’,能驱一切邪祟,修习又分外简单。施主只要背下咒语就行了。待会儿出去时,如果碰到什么妖鬼邪物,你就紧闭双眼,双手合十,默念咒语,勇敢地向前冲,那些孽畜一碰到你必然会烟消云散的。”
“老天保佑,可真是要什么来什么!”刘继北喜笑颜开地表现出赞许之意,可内心却在暗骂:“你他娘的,这不是让老子送死吗?枉你自称慈悲为怀,内心怎得如此歹毒!”
没过一会儿,他又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不行,还是不行。”
平安和尚不解地问:“施主还有什么难处?”
刘继北转身面向他正色道:“我是清远村下一代族长。清远村有难,慷慨赴死我理应义无反顾。怎能临阵脱逃,既作践了自己,又辱没了先祖?大师为我着想,继北感激不尽。但是人各有志,我意已决,愿陪同大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话一出,平安和尚倒是站在那里开始踌躇起来,最后轻叹一声说道:“施主愿意留就留下来吧,但是千万注意安全。”
刘继北连忙点头答应。
平安和尚没再理会他,开始从地上的包裹里取出各式法器。有佛珠,有木鱼,有金身罗汉,有袈裟,有一紫檀木盒,有玉净瓶,有舍利子,还有一口手掌大小的青铜钟。他准备将这些法器按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位在刚画好的血阵上方摆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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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北显得格外应勤,趁机从平安和尚手里抢过法器,非要自己帮着摆。
前面那件袈裟摆得还算到位。他不仅重新展开将其叠得方正,而且双手高举恭恭敬敬地放在指定位置。
可是摆下一件法器时就开始闹出幺蛾子了。他拿起那串佛珠不久,走着走着,脚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也许是反应过度,一不小心把佛珠的穿线给彻底扯断了。108颗细小珠子像撒豆子一般滚散开来,跌到边边角角,缝隙沟壑间,再也难以找全。
还没等平安和尚动怒,刘继北率先发起疯来。整个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捶胸顿足,悔恨不已。情绪烘托至高点时,他跪滑到平安和尚身前,拉着对方的手悲伤地问道:“大师,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像我这种人根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世上。”
有罪之人已主动把自己贬低到如此田地,平安和尚这个债主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能安慰道:“意外而已,刘施主不必过责。”
和尚反复推辞,不想再让刘继北上手。可耐不住他软磨硬泡,主动上去抢活干。
下一件檀木盒他摆得亦是格外谨慎。反复挪移,愣是将木盒边线与阵法图案完全平行吻合才肯罢休。苛刻程度之高,连平安和尚都开始动容。忍不住规劝道:“过了,施主,没这个必要。”
可摆接下来的法器时就又出了意外。刘继北从平安手里接过玉净瓶,腰部莫名开始发起痒来。他伸手就将瓶子给和尚递了过去:“大师帮我拿一下,我先挠挠痒。”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玉净瓶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瓶中也不知道装着一些什么液体,一碰土壤,瞬间跳动起来,呲呲作响,之后立马蒸发不见。
半扭身子,刚伸出去手的平安和尚彻底傻在了原地。眼神呆滞,长久没缓过神来。
刘继北挠挠头,双手环胸,发着牢骚:“大师你也太不小心了。都说了让你帮忙接一下,怎么反应如此之慢。感情自己的东西不知道心疼啊,好歹也是练过武功的人,居然连个瓶子都接不住。”
平安和尚气得眼珠子都快奔出来了,双鬓血管暴起,撰紧的拳头捏得啪啪响。
刘继北眼见不妙,向后退开一步说道:“大师一向德行高雅,不会自己的错赖在别人身上吧?”
和尚慢慢平复情绪,双齿紧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望施主多行善事方才能善有善报!”
刘继北嘴角浅露一笑:“大师放心,那是自然。”
然而当他准备继续上前帮忙时,平安和尚如临大敌一般,将剩余三件法器接连抛向空中,之后身体腾空而起连推三脚。这三件法器被一股柔劲卷带而去,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阵法图案上,位置刚刚好。
刘继北内心轻虐一笑:“武功再好有什么用?现在你明显少了两件法器,看你待会儿怎么着急。”
谁知,最后的小丑竟是他自己。
平安和尚迎着他那看似关切实则暗讽的目光,伸手入怀,慢慢取出一本佛经来。然后在对方略显错愕的神情下,从手腕处解下了一小串佛珠。一手拿一物,在刘继北面前挑衅地晃了又晃,之后转身朝阵法图形走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继北偷偷抱起一块巨石,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放置佛经的平安和尚身后,举起石头,用力朝其后背砸去。
平安和尚应声倒地,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刘继北走将过来,伸脚就是一阵乱踢,口中还骂骂咧咧:“死秃驴,就你会藏东西是吧?继续藏啊,我看你能拿出多少来。”也不知道前后到底踢了多少脚,他才终于消了气。俯身捡起那本佛经,三下五除二将其撕得粉碎。
一边撕书,一边骄傲地说道:“要说聪明绝顶,那还得是我清远村继北大爷,哈哈!”
刚笑起来,哪知后背仿佛被马车猛撞了一下似的,整个人瞬间飞扑在地,胸口疼痛难耐,气血翻涌不止。刘继北还想抬头看一下,谁承想身上早已没了力气,彻底晕了过去。
平安和尚举着刚才那块巨石出现在身后,看着恶有恶报的刘继北,他亦不禁笑了起来:“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小。虽不懂武艺,下手却如此很辣。一开始倒是小瞧了你!”
扔下石头,和尚来到被撕得满地都是的佛经处。看着这本震寺之宝被人随意糟践,他气愤的直捶地面,心痛不已。
佛经虽已洒落一地,难以辨认,可他还是一一俯身捡起,小心包裹起来放入到怀中。
之后,平安和尚站在原先计划放佛经的位置,从另一只手上解下一串骨质佛珠。他轻轻将佛珠放于地上,一转身迎面被一梭子镖正中胸口。短哼一声后,趴在地上再没动静。
刘继北托着墙壁站起了身,一步步挪到平安和尚那里,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死人。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长舒口气道:“幸亏从金甲力士那里捡了一枚飞镖,看来还是真是派上用场了。”
他抱起地上那块巨石,高高举起,准备朝平安和尚头部砸去。可是任凭内心如何劝自己,反复强调眼前这人是个大坏蛋,可是双手依然不听使唤,动都不动一下。无奈之下,他又警惕地踢了踢平安和尚,见对方没有反应,他放心地将石头扔在了一边。
哪知石头刚扔掉,地上的尸体腾得一下就飞了起来,连发三掌,打得刘继北接连吐血。平安和尚从包裹里取出一根绳索,走到已无力反抗的刘继北跟前,将他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
刘继北虽被打得站不起身,可眼神依就凌厉,恶狠狠地盯着平安和尚看。
和尚慢慢揭开胸口衣领,露出里面那件紧贴身体的铁甲,缓缓地说道:“这是天鳞玄甲,可抵任何兵器侵袭,你那飞镖根本伤不到我的。你既然刚才对我留了一丝善念,那我现在也同样放你一命。让你亲眼看着自家的巨阵被彻底破坏掉。”
说着,他来到自己刚才用血所画的阵图中央,盘腿而坐,开始紧闭双眼念念有词。
没过多久,阵图发散出红光来,而放于八个方位的法器却亮起道道金光,慢慢悬浮而起,以平安和尚为中心,缓缓旋转。
平安和尚法咒念得越来越急促,那些法器也同样旋转的越来越快。只见,和尚怒睁双目,大喝一声:“开!”,法器所散金光同时朝阵图前方石柱汇聚。
石柱开始剧烈摇动,之后正中央慢慢塌陷下来,露出一块圆润玉佩。
平安和尚在自己身上点开数道穴道,紧接着强运功法,四周法器金光大盛,所聚之光直接射穿玉佩,玉佩瞬间爆裂炸开,变成一堆粉末。
玉佩既碎,法器纷纷掉落在地上,失去了灵性。
此时的平安和尚兴奋难抑,仰天长啸,大声说道:“我做到了,做到啦!如今玉佩既破,阵法就会失效。此处所封魔族一定会冲出关口,而这方天地最终会变成一片焦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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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此话,他口中猛得喷出一股血来,整个人立马倒在了刘继北前方。和尚看上去很是虚弱,他盯着刘继北,奄奄一息地说道:“阵法已破,使命完成。现在即使死去,也终究没什么遗憾了。”嘴角又再次渗出血来,但他虚脱到早已无力擦拭,躺在原地蠕动了下身子,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见平安和尚如此死状,刘继北是又惊又恐。此时整个溶洞不停晃动,穹顶石块纷纷掉落,放玉佩的那根石柱通体开始发亮,五彩颜色变换不停。
刘继北开始使劲地弯下腰朝鞋里摸,最后硬是让他掏出了一枚梭子镖来。没错,虽然刚才对装死的平安反复强调只装了一枚镖,但实际上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退路。这招叫“上兵伐谋”,从赵树礼那个酸儒生身上学到的。
这枚镖也确实锋利,又或者说平安和尚当时并没有绑死结,刘继北没用多久就把手脚上的绳索全都解开了。
他来到那根石柱前,发现石柱之所以变得五彩斑斓是因为表面出现了极多的裂痕,那些光全是从石缝里发散出来的。令他不可思议的是,随着身体的靠近,石柱上的光逐渐变得越来越亮。而原先放置玉佩处所留下的外部轮廓又像极了某样东西,他怀里的白虎玉牌。
他掏出那块玉佩想在上面比一比看。哪知玉佩在离石柱表面方寸距离之时居然主动飞到了轮廓里边,连同他整个手臂都仿佛被粘在上面一样,不论如何使力,始终是拔不开。
玉佩既落,石面上先后出现“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个大字。整个柱子所散之光也开始通体转为紫色,而刘继北被粘上的那条手臂变得巨疼无比。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全身血液分数股被聚集到了手掌处,通过玉佩全部被柱子吸了进去。
紧接着,石柱前方那道巨大石门开始动了起来,逐渐朝左右两边分离。一片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呈现在了刘继北面前。
石门全开之后,那根石柱一下子就失去了光泽,而刘继北被粘住的手臂也松松垮垮地脱落下来。
他趴在地上,望着前方那片黑暗,不敢置信地说:“不,不!我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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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大半年的谋划,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要引你过来!”
虚弱的刘继北缓慢扭过头,狠狠地盯着正笔直站在那里的平安和尚,满心不甘。
和尚面色冷郁,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为了维持外面的四柱阵,清远村必须吸纳足够的人定居在这里,靠着全村人的精气来滋养阵眼。所以,村里外姓人忠信背离之下所收集起的百家血是破这四柱方阵和山门阵眼的最佳利器。”
“但是,要想打开里面这最后一道石门,放眼天下却非你不可!”平安和尚朝倒在地上的刘继北意味深长地笑着:“既是依靠上古白虎之威,力振入口,那自然只有传承血既界限的白虎振南使才能真正解开门前的阵法束缚。”平安和尚向刘继北深鞠一躬后说道:“多谢刘施主舍命相帮!”
趴在地上的刘继北逐渐陷入沉思。他其实从小就被长辈告知是这清远山的白虎振南使,也是村子未来的族长。父亲不只一次指着祠堂案前的玉牌对他说,那是只有他才能传承下去的宝物。可是刘氏族人从日常所习的阵法,父亲却从来不教他。每年祭祀时大家共同背念的法咒,他直到现在都完全不会。家里所藏书籍,只要他一碰,立马就是一顿毒打。他曾不止一次地问过父亲,一个不识字,不会武的白虎振南使到底有什么用。而父亲的回答总是那平淡的一句:“别去后山,活着就好。”现在看来他这个白虎振南使,更像是一把打开魔盒的钥匙,值得被永久隐藏起来。
刘继北看向平安和尚,虚弱地问道:“你千方百计引我打开此门,到底有何企图?”
平安和尚微微一笑:“抓个小畜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