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孩很是沉默,似乎都没想到,他们的小扶,曾经有着这么沉重的过去。
如今的乐观笨挫,不是因为她真的很笨,只是她将自己放入了最不擅长的世界里,即便艰难,依然快乐的前行着,最初她可能是不适应的,也并不是真的喜欢这样,可她要脱离过去,重新开始,就必须接受这样的状态;她如今的价值观也好,之所以会收养他们这些真算起来,其实也真和她本人没多大关系的孩子也好。
所以就算笨挫着,所以就算被人嘲笑着,她依然傻傻的仰着头前行,或许真的不在意了,因为她只想以自己的方式……活着,幸福着!她没有将自己的幸福感,建立在任何人身上,所做的任何事,都发自自身的真实心意。
这恰是如今这个,已经拖着你前进,你还不愿前进,就会被抛弃的社会下,已经极少的人类心态了;她摸索到了,懂了,哪怕孤单着,她依然在那条极少同行的道路上,笑着,乐着,走着;她,只是她。
因为她,他们才聚到一起,因为他们,和这个男人才坐在这家湘菜馆里这么久,也是因为她,让他们想要了解她的过去,才听这个男人,说了这么多。
缘分,果然是个无比其妙的东西,曾经无比懊恼自己与正常孩子不一样的命运,这一刻突然觉得,她的那句话无比正确了。
老天在夺走你一样东西,或许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只是留了更好的给你。
他们先前的不幸,或许就是为了遇上她而被施与的,这一刻,已经不恨,不怨;没有什么,是比遇上她,更好的幸运了。
“那你如今是想怎样?只是为了见一面,将事情谈开,还是自以为是的想要补偿些什么?”
盖文毫不避讳,苏纤也不藏着掖着,坦言道。
“不是补偿,我是真心,从来没有放弃过她,无论她成为什么样子也好。”
盖文嗤之以鼻,对这个男人生出的点点好感,这一刻彻底消失,只淡声道。
“你还是先问问小扶,愿不愿意再相信你吧!”
甘轲扶自然是不会相信的,这点不用问,在场所有人已经都知道,这个结果似乎也不在苏纤意料之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让她好好休息,便真的离开医院了。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当第二天甘轲扶同样在病床上醒来,看见坐在病床前的他时,她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打算以她的要求为准,即便是一厢情愿,他执着的做着当前他力所能及的事,照顾还没痊愈的盖文小蒂
儿……虽然盖文不用他照顾,小蒂儿他也照顾不好;送昆和璐璐莺子上学……虽然因为他的纠缠,三个孩子也不喜欢他的接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她也在这种不太欢乐的气氛中,一天天在病床上恢复过来。
在同一时间另一个国家另一间病房里,同样有着类似不太愉悦的气氛蔓延着。
男人立在病房的窗前,久久未有动静说话,病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把发质非常柔亮的断发,断发绒绒的揉成一团,却没感觉乱,微微带着酒红,泛着栗色的发丝,在晨光的照耀下,反而泛着美丽的柔光,温和而不刺眼。
病床上的短发女子,躺在病床上睁着赤红琉璃的眸子,却很无神的盯着医院素白的天花板,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有些黯淡,同样没有任何声息。
而在病房另一边立着的三个男人,一个样貌很是平庸,个子却很突出,一个头发有些灰白,一只眼睛如同赤金琉璃,另一个则温文尔雅,和前两者有着明显的区别,墨发,黑眼睛,黄皮肤,是个典型的东方男人。
那是斐新月,作为安石第二把交椅的男人,而立在窗前的男人,自然就是安石的第一把交椅,安流槿了,马琳,毕竟是他直属的部下,纵然有错,在重伤这种情况下,他这个顶头上司,还是不得不亲自来探望一下了。
然而,看看这沉寂的探病者和病人,他们这些旁观者纵然心急,也感觉此刻说话多嘴了,这两个人比他们认识都要久,此刻闹矛盾,他们来说话,确实不太合适。
似乎当事者本人也觉得这样沉寂下去不太合适,要开口说话,安流槿发现现在也实在没有什么话能和这个女人说的,转了身向外,便直言道。
“你先休息,有什么话,痊愈后再说。”
“你真不用这样!”
床上的马琳拒绝了他难得的体贴,十分讥讽的说。
“你是我的老板,我做错事,你打,你罚,都是再正常不过,这次我一意孤行犯下这种错,小命捡回来了,你也没必要顾忌我的感受,后来我执意要杀她,并不全是为了你,我有私心,这点你十岁的儿子都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你真不用这样,如果难受的话,把我踢的远远的,无论怎么罚,我都认了。”
安流槿的步子,停顿了好长时间,最终只有一句,让她怎么也无法痛快的话。
“那你就长个脑子给我记住,以后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安流槿率先甩们门离开。
马琳在床上笑出眼泪,切齿愤恨。
“多余的事,你这几年,做的多余的事,还少吗?竟然还只是,为了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
而且当时,她还不过只是个孩子吧?
为什么?为什么?
斐新月见两人好像怎么也说不通一样,无奈叹息。
“何必呢?明明都知道对方要走的是条什么路,既然挣不到,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吗?”
马琳问。
“退不了呢?”
“你……”
对于这样执拗的女人,斐新月自认最没有办法,虽然生气,到底还是忍了这个重伤中,又属于低落中的女人。
马琳已经将桌子上的那把头发甩给了他,无比干脆的道。
“把这个送还给他吧!那种有恋发情结的家伙,看到自己家大女儿的头发被我割了,应该像被割自己的肉一样疼吧?还总是装作不在乎,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对于这个只是见过两面的女人,恐怕早已超越了安雯在他心目中的重量。”
“你……”
看看手中的东西,斐新月又叹一声,道。
“这不是该懂的都懂吗,为何就不能接受现状呢?”
马琳别开了脸。
“该懂不懂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斐新月也走了,没一会儿,金也毫无办法的走了,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到她床边,一语不语。
马琳知道有人在,似乎也清楚是哪一个,终究还是转了身,将被子蒙在了脸上,无法平静道。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我知道没有比这样做更傻的事了,但是我就是做了,如果重新让我选择,有机会的话我还会这样做,你什么都不用说,不想看见我这样的话,就走的远远的就是。”
男人却什么话也不说,最后只是平静的坐下,离她的病床一步远,闭上眼,不看她,不打扰她,仿佛就当自己是一尊雕像,一个离她不远的雕像。
斐新月走后,当即跟上先行一步的安流槿回了公司的办公室,本来想安静一下的,不想这个老朋友这么不给面子,直接将那把头发丢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让他不想面对关于这头发主人的问题都不行。
“琳的做法或许错了,她在你的妻儿最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或许也值得你这样对待,但有一点我不认为琳错了,这个女孩的存在,确实让你越来越不像以前的自己了,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你对她是不是只是对待恩人的态度。”
并没有想要得到这个老伙伴什么承诺,斐新月又一声叹,认命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你让人在国内传过来的报告,她没事,起
码,暂时没事,而且和她的初恋男友,听说相处的也很好。”
见他还没反应,无可奈何,斐新月最后说。
“槿!听我一句劝,如果真的没有想要将这个女孩抓住的冲动的话,就不要再对她那么关注了,正如琳所说的那样,正如这个女孩自己意识到的那样,你们的路,在将来没有办法能够交际到一起,她也早做好随时接受的准备,那么个干脆利落安然知命的孩子,不能给她全部的话,还是不要打扰她的生活为好,不然,会遭天谴的!她还帮你养了个那么好的孩子,就当报恩,到此为止吧!”
斐新月劝完,不等他答案,径自离开他的办公室。
剩下一个人的安流槿这下耳根总算安静了,看着桌子上的那把断发,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从桌子上捡在指尖,发质果然是那种极其柔软的,一点不同于西方女性的发质,一点也不像如今的年轻女孩,经过无数次染发烫发折腾过的发质。
发上,甚至还带有来自于那个女孩,独有的清新气味,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他也不知道,她本人是邋遢的,还是如照片上所传达的那样,素面朝天,清新率真的气息。
在曾经多少个日夜里,他竟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拿着一个女孩的头发,就能猜测到那个女孩可能拥有什么样的气味!
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这个当初的女孩,已经影响他这么严重了?明明不是那样的感情呀?
他很清楚,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偿还这个小女人照顾妻儿的恩情罢了!虽然有时候,他确实很想很想,将那个小女人的傲气,所坚持的一切,一丝不留的全部碾碎。
身边人对他所做所为的反应,却着实让他困扰。
“明明不是那么回事,都在想什么?”
他和她,自然不是在同一条路上的。
可是目光移到那张报告上,上面是复印的一张简单的病例报告,病例显示,并不好,她自己知道这份报告吗?若深知,何以在明知的情况下,依然能够那么努力,那么开心的活着?相反,已经拥有所有的他,却不能拥有这份安心,对她,怎能平淡如常?
何况,她如今还又和那位不一般的初恋牵扯上了,就她那别人捅她一刀还能一笑而过的性子,能处理好这种高情商的复杂感情?她最多也就和他耍耍小心眼,运动神经发达一点而已吧?他儿子性子,他可不认为他说收就能收回来,她出事了,那个依赖她比依赖他这个亲爹的儿子怎么办
?
想着也没心情安静了,拿起电话,重新拨通那个电话号码。
那个女人果然没有再换号,不久国际长途便接通。
“喂?你又打电话干嘛?”
显然,看见显示号码她就能知道是谁打来的,该不是她对他所有用过的电话号码,都进行过严格备录了吧?
对面很安静,似乎是在医院,虽然情绪不太好,倒能听得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听说你和你的那位初恋男友最近相处的很愉快?”
甘轲扶看看外面的天,确实还是艳阳高照,于是她更不懂这位究竟什么意思。
“您这是又受啥刺激了?”
“别忘记我提醒你的那句话,会丢下你一次的男人,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甘轲扶的白眼还是忍不住翻了出来。
“我也一直有句话想告诉安先生您!”
“哦?”
“虽然我如今25岁生日还没过,可也不是十年前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了,身边的人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分的清。”
可虽然这样说了,她对他的行为还是很不理解。
“倒是安先生您,您废这么多事盯着我的私人生活,究竟想干嘛?”
“我……”
安流槿突然语塞了,甘轲扶那边反倒爆发了。
“我知道您老人家神通广大,想要回孩子的话尽管自己亲自来抢,不用以这种方式威胁我你可以随时抢回孩子,我知道硬来的话我未必能是您的对手,但是真的,不用以这样的方式;我是傻,不用你们一而再的来提醒了,真的不用;我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昆能够在我身边长到足以选择自己的路我就赢了,在这之前,您不服的话尽管来抢,不过我提醒您一句,下次再有马琳这样的女人出现,我可不保证会对她留情第二次,毕竟那是您犯下的错,没理由我这个无关的人来买单不是吗?”
电话挂断了,于是安先生隐约意识到,这个女人在马琳的追逼中,到底还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不然何至于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他犯下的错?又不是他让马琳去对她下杀手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女人除了世界观价值观和正常人不一样,脑子按正常人来算的话,也不算笨,应该不用担心她再被男人骗了吧?
等等!怎么会担心到这个上面来了?他不是应该担心的是她的小命问题吗?
意识过来,安先生突然又对自己困惑起来了,于是心情又不能平静了。
这个女人,果然和他不是一路子的人,最多只是个会让他烦恼的人罢了!所以斐新月和马琳他们,绝对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