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敖粥自打恢复人形重返紫云山分校以后,东海龙太后提出不能再在董天君的班上读书了,要求换个有责任心有耐心的夫子,云中子夫人便把敖粥送到了赵天君的班上读书,并叮嘱赵天君要注意方式方法,这孩子脆弱,曾经被当众打出了原形,要注意他的心理动态,多加以关注。
就这样,曾经丢了大仙现了大眼的敖粥在回到学校时就发誓要找回来场子。他找回场子的方式就是上课故意捣乱,比如跟云中子夫人投诉他家里有事——大哥敖甲办婚礼娶东海龙后,而赵天君却不给假,让赵天君莫名其妙地挨顿骂。
再不就是闹堂,弄点东海的电鳗、食人鱼、鳄龟什么的上课在桌案下面玩。偶尔也拿这些恶心的玩意儿去骚扰骚扰其他同学。赵天君本来是对学生很宽容的那种夫子,平时对这样的顽劣学生也持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这次是看他实在太过分了才下去制止,要求他把那些“玩具”上缴,由夫子保管,放学后再还给他。但是敖粥成心要闹事,怎么会放过这次犯浑的机会呢?所以他一胡噜赵天君,眼睛瞪得跟鸵鸟蛋似的,脸红脖子粗地狂吼,“管我干嘛!”
赵天君还没见过哪个学生这么犯浑呢,也气得涨红了脸,“你这学生怎么回事?你给我站到后面去!”
“我凭什么去!我来学校是来罚站来了!”敖粥死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不肯动弹,扯着嗓子嗷嗷喊,“你凭什么管我!啊啊啊……凭什么管我……”
赵天君伸手去拉敖粥,敖粥也发起了彪,额角上的青筋“突突突”得一通乱跳,跳得几乎要蹦出来,“傻逼!傻逼!你们都是傻逼……”他像个不懂事的顽童一般抡着王八拳对着赵天君一通乱打,还时不时对着赵天君踢上两脚。赵天君则一不做二不休,祭起捆仙绳将敖粥捆成了茧蛹,然后念起咒语将其送到后院的库房锁了起来。
云中子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件事,直扑到库房门上“嗙嗙嗙”一通乱砸,声嘶力竭地扯着赵天君脖领子连嚎带骂:“你把他放出来!你把他放出来!你把他放出来……”然后在敖粥被放出来后还把赵天君叫到书斋里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顿,“你干嘛要去关敖粥!”
“敖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上课闹堂,还诬陷夫子。上次他没参加他大哥婚礼那件事我去了解了一下,是东海龙太后说他太过于顽劣,不允许他请假。结果他跟你诬陷是我不给假。”向来温和的赵天君越说越气,看到云中子夫人更是怒火冲天,“今天又搞来了一些电鳗鳄龟什么的在课堂上玩,我怎么能不管,他还跟我吵架动手!”
云中子夫人逮着个小字眼马上强词夺理,“唉,这我可得批评你了,他诬陷了你什么!他诬陷了你什么!你这样说话等下他家长就得来找你麻烦,他不过是小孩子说句假话而已,诬陷你啥了!”
“哦,害我莫名其妙挨顿说不叫诬陷啊?我都知道,敖粥这种事没少干!他前段时间把学校的桌子弄坏了,董天君让他赔钱,他在东海龙太后面前挑拨是非,说不是自己弄的,是董天君乱收费。结果东海龙太后告到玉帝那里,还说董天君一贯乱收费中饱私囊,玉帝派工作组下来好一顿调查……”
云中子夫人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呵呵笑道,“那你可不知道,到了我们山长级别的,这种事见多了。连我都被家长投诉过,你看黎山老母是天庭教育界的泰斗吧?她年轻时也被投诉过。投诉这种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好端端的莫名其妙被投诉,被玉帝派来的工作组调查,这难道也是正常的?我们做夫子的,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调查一顿,闹得满城风雨的,日后如何开展工作?”
“你可不知道,优秀,先进都是调查出来的。只要没把被调查人逼疯,逼死,举报人都没有责任。”云中子夫人冷冷一笑,“再说,你以为举报的都是家长吗?”
“照你这么说,还有夫子内部互相举报的?”
“哼!”有可能对你笑笑子笑笑子的,就是举报你的仙。”
赵天君心中腹诽道,“对我热情的,笑笑子的暗地里举报我?难道对我又打又骂的就是好的?”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只听得云中子夫人继续输出她的歪理邪说:“你知道太虚幻境的痴梦仙姑吧?”
“知道啊,都说嫦娥仙子是天庭第一美女,但痴梦仙姑是却是三界第一美女,不但貌美绝伦歌舞双绝,还擅长诗赋绘画。她清冷孤高如孤云野鹤,端的是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是啊,我呢,有幸去拜访过痴梦仙姑,跟她交流歌舞,我们交浅言深,有趣的灵魂彼此吸引,遂成知己良朋。而某位仙家,是经我引荐才认识痴梦仙姑的,没想到她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居然和痴梦仙姑的关系比我跟痴梦仙姑还好?你说这种仙是不是坏?极端之坏!”
赵天君心想:“痴梦仙姑才情卓绝聪慧敏锐,对仙对事都有极为睿智的判断,人家选择和谁做朋友,自有她的道理。你魅力不及那位仙家,吃味儿有什么用呢?”遂低着头不作声。
云中子夫人自认为自己占了上风,便洋洋得意道,“也许你们觉得我们做山长的不替你们出头,其实我们是对这种事看多了!”
赵天君被这话差点把鼻子气歪了,难道看多了便可以无视他人的苦难?凡间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我们神仙看多了,难道就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无动于衷不管不顾?妖魔横行坑害黎民苍生,这个时候就需要仙家出来降妖伏魔,难道就因为我看多了,就对百姓的苦厄置若罔闻?那吾等也枉为神仙了!
“行了,赵天君,你回去吧,好好安抚一下敖粥。你以后也要注意一下工作的方式方法,对这种孩子说话态度要注意。你不要学秦天君那个样子,对学生那么凶!对学生要用兄长的语气交流。”
云中子夫人一方面要求赵天君对敖粥用兄长的语气交流,一方面当敖粥上课时间溜到南天门企图下界,还打伤金甲神和巨灵神时,又对着赵天君破口大骂,“敖粥这个样子,就是你没教育好!你带班就是有问题!我怎么听说你还把敖粥叫到书斋里,给他东西吃,给他零用钱?你这不是助纣为虐吗……”当金甲神和巨灵神向东海龙宫索要医药费时,龙太后断然拒绝,“孩子在学校打架惹事,是夫子无能,没有管教好,与我东海没有关系!”向紫云山分校区索要医药费时,云中子校长又一口回绝,“学生逃学打架,是班主任没管教好,纯属班主任个人行为,你去管赵天君要吧!”最后没办法,还是赵天君自己掏的腰包。
紫云山分校区的班级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来命名,天字班是最好的班级,其次是地字班,接着是宇字班,然后是宙字班……赵天君本来是带地字班的,由于敖粥屡发状况,便把他降维玄字班的班主任,而原本玄字班班主任袁天君,便升级为地字班班主任。
云中子夫人最近很是器重袁天君。在她心目中,袁天君年轻有活力,会搞活动,会排练大合唱搞花样,会排练学生集体舞,会带着学生做笔筒,包饺子,蒸年糕……会教学生做衣服绣香囊……连学生的评语手册上都能写诗题词作画,颇有新意,便让袁天君身兼二职:既做地字班班主任,又做她的私人文书。在她心目中,能对付敖粥这个刺头还处事圆融让东海龙太后挑不出邪理的,只有袁天君了!
袁天君成为了云中子夫人的私人文书后,要替她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跟王母娘娘签订弱水河合同,将弱水河租赁给紫云山分校区作为校跳水队和花样游泳队的训练场地。
袁天君带着合同赶到王母娘娘那里时,王母看了合同,便一口回绝了,“出租弱水河可以,但是合同中的条目款项要写明白,学生出了安全事故,要你们学校全权负责。”
“嗯,好,就按您说的改。”年轻不谙世事的袁天君一口应承下,“那……我们修改一下合同条款,就签上字,好吗?”
“呵呵,袁天君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王母慈祥地笑了笑,“签字可不能你来,要你们负责人来。这样吧,你先回去,换你们副山长云中子夫人来跟我签字吧。”
“哦,好,我明白了。”
袁天君心想,“不就是我不够格吗?也罢,跟王母那样的位高权重之神签合同,还是得领导级别的。”
他把王母的意思和重新拟定的合同交给云中子夫人后,不出意料地被骂得唾沫星子喷脸上了。“你是不是傻?这样的合同我能签吗?这不就是坑吗?”
“嗯?哪条是坑啊?”
“学生在弱水河跳水和游泳,所有的安全责任都由我们学校自己负责。那弱水河里万一有吸血虫呢?万一有水草呢?万一有漩涡呢?也得我们学校负责吗?弱水河是自然水域,不是人工游泳池,避免不了有这些东西的你知道吧?”
“可是如果怕弱水河不安全,我们可以选别的河呀?”
“选哪个选哪个?”云中子夫人翻着白眼道,“天庭就那么几条河。天河、瑶池、灌愁海、弱水河,这里面最安全的就是弱水河,水面平静无波,最适合学生学游泳了。”
“可是,王母要求这么写合同,我也不能不听啊……”
“现官不如现管!谁是你的直接领导,你知道吗?而且,你身为我的文书,你要懂得帮我规避风险。帮我规避风险,也是帮紫云山分校规避风险,你明白吗?”云中子夫人实在不想再解释下去了,便烦躁不已道,“总之这样的合同我是不会签的,你自己跟王母说,合同必须按我说的来,风险双方各自承担一半。”
袁天君挠着脑袋退了出来,这下可怎么弄?云中子夫人让他一个小小的金仙去对抗王母,不是拿软皮蛋碰通天石吗?那去找谁解决这个事?找云中子山长?不行,谁都知道云中子是出了名的老婆奴。那找谁呢?对了,找黎山老母!她老人家也是紫云山校区的领导,又一贯正直端方。找她出面,绝对没错。
黎山老母听了袁天君的汇报后马上找到了云中子夫人做出了重要指示,“既然弱水河不能排除有危险,就要不可以让学生下水。找王母交涉和签合同的事,必须要总负责人去做。分校区如今学风不浓,学生行为习惯恶劣,屡次出现打架早恋等不良事件。教育工作的重点应该放在这些未成年散仙的思想道德建设上,至于那些花花架子好大喜功的玩意儿,大可不搞!”
云中子夫人接到这样的指示后顿时火冒三丈,指着袁天君的鼻子骂得他狗血淋头,“你有没有脑子!你犯了啊你!居然敢去黎山老母面前搞我的状!你能不能干,不能干就下去教书去,我这用不着你来当文书!缺了你我还找不到个有才的能当文书了!”
袁天君自从给云中子夫人当文书后终日提心吊胆,吃不下睡不着,生怕又被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吼上一顿,要不就是午夜时分也被她千里传音勒令起来加班写材料。如今积劳成疾,竟在脖颈上长了个筋脉露结大如鸡卵的肉瘿!夜里肿胀痛痒不堪,经常折磨得袁天君彻夜难眠。
忍无可忍的袁天君终于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反抗之意,“副山长,我自问才疏学浅,要不,您还是让我下去教书吧。文书的工作我实在是做不来!”
“你说不做就不做啊!接了这个工作你还想撂挑子,你想什么呢你!”
“您看,我已经得了肉瘿之症,再这样下去会性命不保……”
“你少拿这个吓唬我!”云中子夫人向来同情同理心稀缺,“瘿瘤这个东西,发展到坚硬不可移动,自行决破至脓血崩溃才会性命不保。你离那个时候远着呢!”
云中子夫人秉承着“褒贬才是买主”的原则,终日对袁天君精神打压情感控制,“我告诉你哦,整个紫云山分校区的所有夫子都对你这个人特别有意见。那天我去夫子书斋检查工作,一帮仙家在那里说你怎么怎么不好,尤其是秦天君,他说你幸亏早早去副山长那里当文书了,要是你还在这个办公室里,早就跟你动手打起来了,再把你桌子扔出南天门。其他那几个这个说你这么这么不好,那个说你那么那么不好,说得可热乎了。我当时就不愿意了,我冲进去就对着他们骂了起来:我说你们这么那么说话呢!还同事呢!然后我咣地一下子就摔门出去了,我就是让他们知道知道,我是站在你这头的!所以你别怪我对你这么严厉,我其实是为你好,希望你能更好,这样你才能服众,那些夫子们,也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对你颇有微词……”
也许云中子夫人可能真的是出于好心,便在全校教师大会上点名表扬袁天君。“自从袁天君来当地字班的班主任后,地字班的学业、操行、卫生样样皆优。地字班我知道,从前就是个垃圾班、乱班、疯子班,家长告状闹事的太多太多了……”
已经被多次贬损的赵天君终于忍无可忍道,“副山长,地字班从前是我带的,怎么是垃圾班、乱班、疯子班了?”
云中子夫人站在台上大吼道,“你还有我知道了!那敖粥的事我都处理多少回了!”
“那个班从前很听话很乖,就是敖粥来了以后才不好的。”向来懒于吵嘴的赵天君如今也力争到底,“况且不好也只有敖粥一个不好,其他学生都很守纪律!”
云中子夫人把桌子“啪啪啪”拍得山响,怪声冷笑道,“哎呦呦,如今一个小小的一线班主任就敢跟我这个副山长这么说话了!姓赵的,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你不过就是个金仙而已,我可是堂堂正神!我是有资格赴蟠桃宴喝御酒的!我吃过老君的仙丹!你敢跟我斗!只怕你是打错了主意……”她跳下来扯着赵天君的脖领子,“走走走,你跟我去找云中子评理去,去找黎山老母评理去,去找玉帝评理去……”
秦天君、董天君、袁天君诸仙家见状忙齐齐阻拦,“算了算了,副山长,开会要紧,有什么事开完会再说行吗?”
“不行!”云中子夫人凌厉的眼风逼退了上前阻拦的诸夫子,“我发现你们这帮一线的夫子现在脾气可大啦!这怎么着,我一个堂堂的副山长,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是不是?你们都想造反是不是?都想反我是不是!我今天,就要跟他吵到底……”
那天的事,最终还是以云中子和黎山老母出面调停,赵天君被逼无奈流着眼泪向云中子夫人鞠躬道歉方才甘休。但是紫云山校区上下发现,从那天起,赵天君便不再和任何仙家说话,时时处处躲着同事,连办公书斋也不肯进,宁可在走廊里备课改作业。后来,后来就对所有的事物兴趣缺失,谁问他什么话都答非所问,只会絮絮叨叨地说:“对不起,我有罪,我没教育好敖粥,东海龙太后来闹事,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云中子夫人……我不该当众反驳他……我是整个紫云山校区的罪魁祸首……我犯了罪……我犯了罪……我犯了罪……”
终于,在某一天夜间赵天君无故自爆内丹要强行消散,被其他同事发现后及时制止了,天庭上下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赵天君,疯了!好好的金鳌岛十天君之一,为紫云山分校区鞠躬尽瘁好几千年的好好先生,就这样疯疯癫癫地离开了讲台,被强行送去许仙药庐里养病时还扯散了头发念叨着:“为什么不让我死……我不配教书……我不配活着……我有罪……我有罪……”
赵天君刚被送去药庐,紫云山分校区又送去一个老同事跟他作伴——袁天君。他被送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大热天的天还穿着夹袄从头捂到脚,不光跟谁都不说话不打招呼,还终日一个人长吁短叹。如果有同事关心他问他是怎么了,他就倒着哀怨口叹道,“对不起,我不想跟你说话,人际关系太复杂了,我搞不懂,不想去搞……”
袁天君也被送去药庐以后,整个紫云山分校区没有夫子愿意接手敖粥所在的班级,不光怕下一个疯的是自己,还因为今日的地字班已经不是往日的地字班了,敖粥成功地将地字班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魔鬼之班。一个简简单单的天罡下品,天字班、玄字般、黄字班一节课能学会飞砂走石、撒豆成兵、云凝力士、剪纸成人四个法术。而地字班呢,四节课学不会一个飞砂走石,秦天君问谁谁都说不会,气得他也想放弃不教了。地字班在长期的无政府状态下自由散漫地游离着,到期末考试的结果就是各科成绩都比别的班低三十分。诸多家长闹事要求开除敖粥,个个脑袋上绑个红绸子围堵着紫云山分校的门口静坐情愿,还手里举着大横条幅,上书八个大字:开除敖粥,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