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一座富丽堂皇的府宅内,只有三两仆从在府中打理。在府宅最深处,有着一座小花园,奇怪的是这座花园没有栽种任何一种花,反而栽着十几棵矮小白花树。看上去顶多只有三四年的样子。
树边一座亭子内,坐着两个人影,一道人影体态宽阔,身着黑色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了十几个细小的辫子,古铜色的脸上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一双如鹰一般的双眼看着眼前的棋盘。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竟是一位儒雅男子,男子仅仅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长发披露在双肩,脸上永远都是温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一般,有时被吃几子也并不恼,反而在抬手间将更多的黑子围杀。
“不玩了不玩了,本王和你下着受气。”那黑袍男子苦着个脸看向自己盘中的死子,已经堆积了一大半了。“你们汉人的东西本王玩不来。”
儒雅男子闻言一笑,随即起身收拾起了棋盘,棋盘中黑子已被白子分食殆尽,仅有十余枚还在苦苦挣扎。
“不是王上说今日手感极佳想要找在下一雪前耻的吗?”儒雅男子将棋子收入盘中,温和的笑道。
“这……本王那是说着笑的。”黑袍汉子顿时语塞,连忙尴尬的开始转移话题。:“大统领,你下棋可曾输过?”
儒雅男子闻言一顿,脑海中浮现起一道头戴斗笠,身穿白袍的身影。他苦笑了一声,:“我七岁那年接触棋术,第一盘棋就击败了我的先生,这么多年也就败过一回。”
“大统领难道是幼年时败的吗?”黑袍男子听到此处来了兴致,抓起桌上茶水就饮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他面露苦色,“你们汉人的口味真古怪,这叫什么茶的喝起来就跟喝药一样,还是大漠的羊奶酒喝起来才痛快。”
儒雅男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那是十一年前,我遇到了个人,败在了他的手上?”
“那人棋艺竟有如此高强?”黑袍男子诧异的问道。
儒雅男子一想到那次的脸色变得十分不自然,声音颤抖的说道:“那人的棋艺并不出众,但是他下棋的时候一言难尽。”他的棋术甚至还不如眼前这黑袍男子,但是……你能想象到走两步就悔一次棋的吗?就这样他们下了两盘,第一盘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要赢时,却被那人“不小心”打翻了棋盘为理由说做不做数。结果给他整个人都搞傻了,第二盘在那人的棋下他败了。
顾兄,也有十一年未见了啊,你现在情况还好吗?不知你现在还能不能压得住那恶念?
见儒雅男子不愿多说 ,黑袍男子索性也不多问,看着湛蓝的天空,无力的叹息一声:“大统领,大元气数真的将尽了吗?”
儒雅男子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他只是起身来到一棵白花树下细心的将周遭杂草剔除,尽管满手泥泞,黑袍男见他没有回答自己,倒也不恼,反而跟了上去。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发冷,时不时一阵微风吹过,带过一缕清香,那不是花的香气,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哪里去。
“很多年前,我曾到处游历天下,听着那些市井商贩都交谈,看着元人甚至在街头肆意妄为,无所顾忌的打杀汉人。”儒雅男子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开口说道,“汉人的生命在元人眼中就如牲畜一般,我当时就想,这样的一个国家如何能昌盛,如何能太平?”
他停下了手中的事,“一切早已成定数,淮河断堤也用不了多久了,汉人起义,大元早已千疮百孔。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元人终究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啊。”
黑袍男子死死握住了自己的双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紧咬着牙,:“大统领说的本王自然信,只是本王还是太过无能了。”
“身居高位,当然看不到下面。即使看到了下面 又如何能管得住。”儒雅男子温和的说,“王上倒不妨将烦人事丢开,与其整天为了没意义的事愁容还不如多笑笑。”
“没有意义吗?”黑袍男子的手渐渐松了下来,随即释然一笑,“也是,我只用做好我能做的就行了,至于后世如何分说就让他们说吧。”
“王上若是能如此想自然是好事。”儒雅男子又能怎能看不出他的不甘。
“对了,伯颜那老东西最近安分下来了,我还等着他来我这枪口上撞呢。”儒雅男子忽然说道。
“他最近没什么小动静,估计是在密谋着怎么将我从王位上拉下来吧。”黑袍男子苦笑的说着,如今大元岌岌可危,自己手底下的人居然还有心思想篡位。
“那不是更好吗?”儒雅男子轻笑一声,“若是他真敢起兵,那不正好给了我们除掉他的理由。”
黑袍男子刚从树上扯下一片叶子,便在儒雅男子有些凌厉的目光下干笑道:“大统领,不好意思,顺手了……顺手。”
无奈的看着扯下一片树叶的黑袍男子,儒雅男子有些无语,淡然说道:“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在我的计划之内,看看他们能忍耐到哪一天吧。”
“那就拜托刘先生了。”黑袍男子郑重的对着他拱手作揖,这一次他没有称呼儒雅男子为大统领。他随即从怀中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玉玺,将其递给了儒雅男子。
儒雅男子接过玉玺,诧异的看着他,:“王上现在就将这玉玺给我难道就不怕我跑了吗?”
“无妨,我相信大统领你的为人。”黑袍男子笑着说,“不过不知大统领能不能为我解惑,您要这个玉玺究竟有何用处。”
儒雅男子将玉玺小心翼翼收好,死死的看着眼前的十几棵白花,并没有隐瞒黑袍男子。
“我需要拿它来救人。”
黑袍男子听见了顿时八卦心大起,冲着儒雅男子笑道:“那人是大统领很重要的人吧?莫不是是个姑娘?”他若有所思的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难怪我之前给大统领送了那么多美人大统领连看都不看一眼。……”
儒雅男子顿时脸色发黑,赶忙捂着黑袍男子不让他接着说下去。
“王上别瞎说了,我要救的是个男子。”
夕阳西下,亭子旁的二人早已没了身影,只剩下十几棵白花树在落日下的余晖中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