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蓬莱西,蓬羽阁门外凉亭。
秋风飒飒的月光下,一清秀俊雅的男子举着一张张水墨图,仔细端详。
凉亭内的暖光照着他俊消的脸,带点病态的苍白。
剑眉入鬓,墨色的发丝垂顺至椅背,在翻身滚进来的一道白衣灰袍的人影落地之时,狭长的眸子渐渐眯起。
鱼浅一手撑地,一手拿开嘴角沾上的一根草,刚刚走的急,她竟一脚踏了空。
秋风摇曳,一簇簇黄白相间的小雏菊叶影斑斓,一道目光透过残缺的间隙投了过来。
季蓬嘴角噙着笑,双手揽在后脑勺,一步一步踏着花,神色慵懒,朝她走来。
他长臂一伸,“阿浅,你还是担心我?”
将她凌乱无序的发丝挽到耳后,又顺手摘了她发间的一片树叶。
随后大手滑至后脑勺,轻轻一托,在她的唇上轻点。
这味道他想了三日,浅尝即止于女人的两指捏住了他的下颚。
“阿浅,痛。”
天色黑沉,凉风习习,牵制的手指负气一松,凉亭四角微弱的光斜打过来,披散在鱼浅背过去的窄肩上,徒增了一层阴郁。
“你没事就好。”
刚要抬步走,忽而又转身,与眼前的男人陡然撞了一个满怀。
她自是定定的站着,只是鼻尖有些微的痛,季蓬的情况就不大好了,他足足被撞出去了一丈远,跌坐在地。
他不知是伤到了哪儿,半天没起来,只是用手支着下颚,颔首歪头注视着她。
察觉到这道难以避开的目光,鱼浅也朝他瞧了过去,眼角含着歉意,却不敢走近。
“这是护心丹。”
季蓬伸手在半空中一接,将小银丸拿在手中把玩,昏黄的灯下,他捻指捏住,神色莫测,晦暗不明。
“怎么,区区护心丹,你就想逃离我?”
鱼浅手指紧了紧,将身后的披风攥起了好几圈。
过了几息,她抬眸提脚,丢下一句,“吃了能少发作些。”,便要飞跃过篱笆墙。
几乎就在她这句话说出的瞬间,盘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起身。
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踝,将拉下之后,顺手抵到后面的篱笆墙上,温凉的唇就落了下来。
压迫和强烈的窒息感,顷刻间贝齿便被翘起了一条细缝,她身形紧绷,扶在墙上的指甲,一下子戳进了后背松软的篱笆里,留下了两道抓痕。
“唔……唔,季蓬,你做什么?”
压抑住心里的忐忑,躲开他的吻,抹开唇角残留的白渍,唇齿间一阵药草的香味。
季蓬眸色诡谲,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这小银丸的味道很甜,我很喜欢,让你尝尝。”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从肩膀一滑而下,落到腰间,轻轻一收,颔首低眉,神情紧张。
“别走好不好。”
他阴晴不定的脾气,与这样恳求的语气格格不入,鱼浅动了动眼皮,睫羽轻颤,心下一软。
护心丸,他竟踱给了她大半。
季蓬修长的指尖游走至她软儒的耳垂,轻轻撩拨了两下。
“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
双颊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随他的手蔓延至后背至腰间,一阵阵酥麻感遍布每一根神经。
鱼浅立刻抓住他的手,不再让他乱动,“季蓬,别动,我不走。”
“好。”
季蓬得了回应,眸光流转,捻起一双手指,在单薄的背上只些微用力一点,怀中女子便昏昏欲睡。
扇羽一般的睫羽颤的他心神荡漾,不禁抬手轻点翘鼻,俯身一吻,将她打横抱起,朝着竹屋走去。
你这样纯的心思,没有我可是要被人欺负。
迷迷糊糊间,鱼浅困的抬不起眸子, 她只记得耳边之人与她耳鬓厮磨,喋喋不休。
一张小脸瑟缩的窝在一方坚硬里,她尽量让自己在梦中睡的舒服些,浅意识里她还记得明早须去后山早修。
窗前天色黛青,东方泛出了些许白。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竹门吱呀晃动。
“来了。”
鱼浅下意识的嘤咛出声,偏过头来,一睁眼,正好撞入男人略带笑意的眸子里。
她不可置信地将眼睛闭上,又再一睁开,直到唇瓣上靠上一抹冰凉的触感,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嘘。”
季蓬凑近她的耳廓,看着她震惊到放大的瞳孔,浅笑盈盈。
“你是准备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今早是在我季蓬的床上醒来的?”
睡眼朦胧的鱼浅,环顾四周,下意识地猛摇头,发丝凌乱至眉目之间。
看着眼前她不曾设防的男人,在这一刻想起了拼死阻拦她来的阿容,莫大的后悔涌上心头。
他们之间昨晚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可能是看出她眸底的神色,长指揉捏了两下她软滑的脸颊,以示安抚。
“放心,我什么都没做。”
季蓬转身抬眸看向门的一瞬间,眸子中又袭上了一层寒。
咫尺之隔的门外,江霖早已听出了那道熟悉的女音,一时心口闷的无法呼吸。
“季蓬师叔……”
男人的长腿只三两步就走至门前,并不准备开门,并且在想,怎样罚扰他清梦的江霖去菜园挑粪。
“何事?”
安静了片刻,江霖张嘴问道,“鱼浅师姐,是不是在这儿?”
“不在,你可以走了。”
门外之人顿了顿,旋即用气息将声音拉长。
“如您看见她的话,烦您转告她一声,师尊找她有事儿———”
几只惊鸟,飞过屋顶,声音穿透力十足,扰的季蓬心烦意乱,他不多的耐心已经忍到了极点。
隔着竹门,江霖忽觉得脚底生出了一阵冷风,嗖嗖刮的他寒意阵阵,沉思了片刻,他拔腿就走,刚踏出了两步。
“江霖,我看你挺闲,今日天气极好,我蓬羽阁东边菜园子里的黄瓜需要人施肥,你可有空?”
僵硬的身形又退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绝望。
喉咙一滚,挤出了一个字。
“有。”
“那就好,赶紧去吧!”
“……”
待江霖走后,鱼浅松了一口气,她以为季蓬此举是为了支开江霖。
直到某一天,她看到了二亩地的黄瓜,她才知江霖当日遭了什么罪。
“你生我气了?”
他话问的又轻又浅,甚至都没有秋日里蚂蚱跳动震动翅膀的声音大。
鱼浅确实气的不轻,她不想撒谎,只能呛咳一声,借着掩面,避开了他清澈明朗的一双眸子。
“我只是觉得,躺着会舒服些,才将你抱进来的。”
“够了!”
鱼浅听着这苍白无力的解释,越发气的不轻,她心里明镜一般,怎不知睡着的原因是季蓬点了她的睡穴。
几百年过去了,任何人都会变,包括他,如今竟也习得了一些功夫。
难道没变的只有她吗?
一时间,心绪起伏跌宕,她迈着九转玄凌步,逃似的跑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