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父亲的话,我倒是对他另眼看待了。过去,我总是觉得他傻乎乎的积德行善,没有什么情商和城府,谁知道,他世事洞明,在人情世故方面比我这个重生之人可是强多了。
原来,父亲大人这是深藏不露啊!他之所以在仕途上那么失败,一定是老天爷哪里搞错了。
果然,下午一点多,公社粮站站长耿哥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到了我们家。
在我的印象中,这个人胖的邪乎,他的胖不是机关干部那种白白的虚胖,而是呲呲实实的真胖。在那个饥荒岁月,他的这种胖与农村所有人的面黄肌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反差。
可以说,他那一脸横肉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引起一阵子心理反差:这个人是哪里来的?怎么胖成这个样子!他的与社会现象严重违和的容貌,让小孩子见了都觉得害怕。
如果不是他媳妇儿与我母亲熟悉,我简直要把这个耿哥当成反面人物去描述了。多亏他与我们家的人认识,有来往。才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好感。
耿哥一进我们家大门,父亲就说:“他送礼答谢咱们来了。”母亲就问:“那咱们收吗?”
父亲就说:“我去招呼他,这事,我来应付。”
耿哥看到我,就热情打招呼:“文才,怎么没有上学?”我就回答:“下午没有课,老师给我们放假了。”
想一想当时的学校,确实是常常停课或者是放假。学生们挨饿,老师确实是没法教下去了。我们班50个同学,大概有一半人不来上课。如果是正常年景,这些人就得被开除了。
可是,这些人不是无故旷课不上学,而是交不起学费。有的人甚至于吃不饱饭,饿的来不了。还有的干脆是去逃荒了。遇到这种事,你让学校怎么办?
还好,当时虽然闹饥荒,但是老师的工资照发不误,国家供应给他们的商品粮也照样供给。这样,才保持了起码的教学秩序。
尽管遇到了困难,学校的老师在,学校就在。只要老师坚守岗位,学生们就算是被放假,心里也不慌乱。
“现在挨饿,学校多放假也正常。不过,文才脑袋瓜子聪明,就算是放假,你也是优等生吧!”说着,他就把挂在自行车把上的两盒子红纸包的点心拿下来,被我父亲让到屋子里。
看到耿哥把两大盒点心放到桌子上,父亲立刻说道:“小耿,你这是干什么?”
耿哥就说道:“唐叔叔,感谢你们家文才,把我老婆的奶水催下来了。不然的话,孩子一天到晚饿的哭闹,让我们全家人寝食不安啊!
“我买两盒点心,不成敬意。希望唐叔叔别嫌少,就算是我的一点意思。”
父亲立刻说道:“小耿,虽然文才治好了侄媳妇的病,但是,他是个小孩子,不过是帮忙看一看,他没有正式行医,按道理不应该收费。
“所以,你表示感谢,心意我们领了,但是,这东西,我们不能收。”说着,父亲把两盒子点心推了回去。
哦,看到父亲的态度,我立刻吃惊了;父亲竟然会推回了耿哥的谢意,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按照当下的社会通行说法,这就是嫌礼物太轻,拒绝不收啊!
父亲这样做,合适吗?我第一个这样想。耿哥是公社粮站站长,更是个一般人惹不起的特殊人物。在这饥荒岁月,为了得到一点粮食,谁不溜须拍马这位实权派啊!
人家既然带着礼物上门,父亲应该客客气气收下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拒绝?
现在的人情往来,两盒子点心就是两元钱,你看一次病,人家送两盒子点心,算是礼数相当了。父亲不收,是什么意思呢?
“唐叔叔你不收我的礼物,算是我礼轻了。不好意思。这样吧,唐叔叔对我小耿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除了粮站的粮食我不敢动用,其他的事,我保证尽力而为,好不好?”
“小耿痛快。其实,文才帮你们家一点小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我们家人口多,经济来源太少,吃饭太困难了。
“听说你们粮站常常雇佣临时工干活儿,如果小耿能安排我们家的人干几天活,比送我们多少点心都好。”
哦,怪不得父亲拒绝耿哥的礼物,原来他的小心眼在这里呢。当时,我就觉得父亲太狡猾,也太奸诈了。
他拒绝不收礼物,不是怕对方破费,而是想把这一份人情延长时间,实现自己的的利益最大化呀!
幸亏耿哥是个“明白人”,他没有让父亲难堪,而是马上答应说:“这个,没有问题。雇佣临时工干活是正常的事。雇谁都是雇,我何必不雇佣自己的人呢。”
“那就有劳耿站长了!”父亲看到耿哥一口应承,激动的拱拱手,说道:“我们家文才抄抄写写,算账什么的,都与他哥哥文华差不多。如果让他去帮忙,他一定会干好。”
耿哥就说道:“其实我雇佣临时工的活都不累,你和婶婶、爷爷都能干。嗯,今天下午就有个活儿,如果文才不上学,就过去吧!你去半天,我给你开一天的工资。”
“谢谢耿哥!”一看人家这么痛快,我倒是为父亲的自私感到不好意思了,连忙表示要好好干。在当时,虽然人们挨饿,但是,人民币并没有通货膨胀,
如果能够挣到钱,不仅仅可以买粮食,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买。所以,挣钱,对于农村人还是顶顶重要的事。
下午,我来到粮站,看到平整整的场地上摊晒了一大片黄灿灿的玉米粒。看到我,耿哥又叫过一位脸蛋红红的胖姑娘。
告诉我们:“你们两个人的任务,就是用竹耙子不断的搂这些玉米粒,让它们来回翻动,最后达到晾干晾透的目的,别发霉就行了。”
我和那位胖姑娘听明白了,一个人拿了一个竹耙子,在玉米粒堆里不断的搂来搂去,耿哥不时的过来检查一下,指导指导,大约指导了三五次,就缩到办公室里不出来了。
这时候,那个胖姑娘就与我聊天:
“你是怎么来的?你认识我哥哥吗?”胖姑娘问我。
“你哥哥?”我一下子被这种称呼弄蒙了。
“耿站长就是我哥哥呀!你不知道?”她觉得我太无知了吧,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会不知道。
“你不说,我哪里知道?”我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