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灵犀一同席地而坐，让赵熙川忍不住地回忆起幼时与父皇、兄长一起在百巧阁的日子。
那时候，父皇不管多忙，每日午后都会牵着兄长、抱着他来百巧阁玩玩木头。
皇兄不喜这些，不管父皇如何游说，他每一次只是手捧书卷坐在一侧，静静地陪着他们。
至于他，倒不是有多喜欢木雕。
他只是喜欢被父皇抱在怀里，一起制作、雕刻的感觉。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这些都是我做的。”
从孤城回来以后，他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便会来百巧阁坐会。
但每一次来，他都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并未注意到博古架的这些。
他还以为父皇瞧不上他做的，没想父皇全都保存下来了。
“手真巧！”陆灵犀玩着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以后就算不当王爷，也能当个木匠养家糊口。”
“县主腰缠万贯，哪里需要一个木匠养活，”赵熙川脑袋靠向陆灵犀的肩膀，“我若不做王爷，便去陆府当个上门女婿，县主养我才是。”
“你要是愿意，倒也不是不行。”
陆灵犀收拢五指，握住他的手，“咱们说好了，以后，你若真不想当王爷了，咱们便寻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给我陆府当上门女婿。”
本是他随口戏言，但看着身侧的姑娘，这般严肃认真，赵熙川颔首应下。
“好，都听你的。”
赵熙川带着陆灵犀前脚刚抵达百巧阁，这后脚消息就传到沐嵘、皇后耳中。
“这臭小子，倒是会哄小姑娘开心。”皇后宋凝笑着摇头，“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娘娘，皇上若是知道靖王殿下去了百巧阁，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不去就没想法？”
不过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虚与逶迤，但凡一方羽翼丰满，定会立马毫不犹豫地吞噬对方。
皇后无奈叹息，他们目前处于劣势，川儿已经弱冠，她一味地让川儿委曲求全，也不是个办法。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时候放手。”
而御书房内，知道赵熙川去了百巧阁的嵘帝，眼透阴翳，轻声暗骂，“养不熟的白眼狼！”
“从孤城回来以后，他去过百巧阁几趟了？”
“有五趟了。”李公公躬身，斟酌开口，“皇上，靖王殿下挂念先帝乃人之常情。”
嵘帝轻叹一声，“这孩子就是重情。”
自打赵熙川从孤城回来以后，嵘帝便派人盯着赵熙川。
赵熙川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会有人按时向他汇报。
除了偶尔会去百巧阁惹他不快，其他并无任何异常。
扪心自问，如果赵熙川对过往之事毫无反应，倒是更加令沐嵘怀疑。
“罢了，随他去吧。”
百巧阁内不仅承载着赵熙川珍贵的回忆，那里面同样也有着沐嵘不忍舍弃的回忆。
沐嵘与先帝便是在百巧阁相识的。
回忆过往，沐嵘掩埋在心底的愧疚就会泛滥。
“走，随朕去百巧阁。”
沐嵘没有带其他人，只是领着李公公一人。
走到百巧阁前，他站在阁门前，驻足许久，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就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一声，“亚父。”
“臣女拜见皇上。”
“以后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亚父，今日怎么得空来百巧阁？”
赵熙川明知故问着，“要进来逛逛吗？”
“好。”沐嵘点头，有赵熙川陪着，他倒是没有刚才近乡情怯的情绪。
“这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变。”
赵熙川有感而发，“亚父，守门的内侍说，这些年您一直吩咐他们，好生照料百巧阁内的一应事务，不得有半丝马虎。”
“先帝在世时，最爱此地。”沐嵘眼眸里透着一丝恍惚，似是在回忆过往，“朕岂能让它荒废。”
来到院中槐树下，沐嵘仰头，眼眶微微泛红，“当年，朕便是在这棵树下与先帝不打不相识。”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本是侯府不得宠的庶子，随父亲进宫赴宴，却时常遭家中兄弟及他们友人奚落，那时候的他弱小无助，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寻一处僻静地躲起来。
当时的先帝并不是太子，而是太子胞弟，皇后的嫡幼子，备受众人宠爱。
因其自幼便喜欢雕刻，故而皇上命人在宫内开辟出一间百巧阁来，专门供先帝在此学习、练习、玩耍。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沐嵘成为了先帝伴读，在先帝十五岁那年，他们二人义结金兰。
可以说没有先帝一路对沐嵘的保驾护航，沐嵘不可能成为黎国人人追崇的大将军。
换个角度来说，若是没有沐嵘的相扶相持，先帝也不可能在最后夺位之争中脱颖而出，继任皇位。
沐嵘伸手轻抚着槐树上利剑划过的痕迹，“幼时，朕便是在此陪着先帝，他雕木头，朕练习武艺。”
“父皇幼时便有这百巧阁？”
这一点赵熙川倒是从不知晓，“儿臣一直以为，这百巧阁是父皇登基后才有的。”
“先帝登基为帝后，最是懊恼的便是每日不能再似过往一般，天天泡在百巧阁内。”
“这百巧阁是你皇爷爷特意为你父皇而建造的。”
沐嵘说完这话，幽黑的眼瞳内闪过一丝阴翳。
这座巍峨的皇宫里，是赵家人几代的心血与回忆。
他就似那闯入者，格格不入。
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川儿，你说朕要是迁都，先帝泉下有知，会怪罪朕吗？”
“父皇怎么会怪罪亚父。”赵熙川深邃的黑瞳，澄澈而又明亮，似那黑夜里的星星，熠熠生辉，“亚父是父皇最信任的兄弟。”
“您做的任何决定，父皇都会支持。”
“那迁都一事，就交由川儿全权负责，明日早朝，便由川儿上奏提议迁都。”
沐嵘满眼慈爱，将手搭在赵熙川的肩膀上，“川儿，待迁都之后，朕便下旨，册封你为太子。”
他不给赵熙川开口的机会，手上力道微微加重，“朕知道，你是好孩子，并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但朕必须给先帝一个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