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李客的黑市任务，我还是想去找个报社写文章。
第一选择自然是由官府管理的官报。我也是熬夜写了几篇我比较喜欢的爱情故事，仔细修改了数遍，最后还又手抄了一遍，漂漂亮亮、干干净净。
“你的学历证明怎么没有？”主编扶了扶眼镜，将手上的稿子随意翻弄了两下，又整齐的放到桌边。
“我，我……”我有点紧张，一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没上过学堂，没有学历证明，只上过几年私塾。”我深呼一口气，尽量缓缓道来。
“你知道在这里写报道的人都是是什么学历水平的人么？那几个打杂的都是至少上过国学的本生，坐在这里工作的基本都是大士或者广士毕业。当然，我们也不只看学历，你的故事我看了，我们这里用不上，还想在这里上班，你就跟我走吧。”主编没有等待，起身就走出了面试房间，带起的风把我的故事吹落在地上。
赶忙捡起那几张沾灰的纸，我就跑过去跟在主编后面。
“你看一下，这是目前我们要报道的政治事件。你觉得怎么写才能让受众更好接受。”
“这，有什么好写的吗？官报内容严肃认真，只要实话实说，把官方的术语用词加好不就可以了？”
“你这一点思路不清楚，一点经验也没有，我们不敢要你。你回去等通知吧。”主编没再浪费时间，直接就去安排下一位面试者了。
“主编大大，我也是第一次出来找工作，肯定没有经验啊。我很好学的，只要一个月，不对，一个星期就可以达到你的要求了。”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没学历没经验就是不要，我们这里不是学校，没人有空教一个新人。”主编直接走了，我愣在了原地。周围的人很多，忙碌得吵闹，我心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阿客，我失败了。我不想放弃，你有办法或者知道还有哪里的报社要人不？”我最后又去了几个官报面试，结果对我最好的主编不过让我提笔写了一篇短报。“难道这些人生来就会写文章吗？没经验就嫌弃，没学历也看不起。”
“你这是在求我喽。”李客拉着我进了一间酒吧。“这是晚上喝酒的地方，你陪我喝五杯，我就帮你。”
李客自然是知道我酒量不好的，这明显就是要看我的真心。“一言为定。”我也没多废话，抓起一杯酒下了肚。
“小姐，这酒不是你的。”调酒的女生一时慌了神，赶快去找点酒的先生道歉。
“那边穿淡绿长裙的小姐，刚才那酒是我的，既然你喝了，可否赏脸陪我再来两杯。”男人戴着一个大得有些可笑的帽子，即使酒吧很热也没有脱下。
我往李客的身后躲了躲，小声地反驳道：“这是旗袍，不是长裙。还有，我有丈夫了，请你不要这样。”
“别怕胡桃，他是我们上次看的民报的主编。我早就听说他特别偏爱这里的特调鸡尾酒，你应该和他谈谈。我想起来有点别的事情，半个时辰之后我就回来。”李客摸了摸我的头，轻声安慰。“抱歉，服务员小姐。请再给那位先生来两杯同样的饮品，我为那位先生买单。再给我夫人来杯年轻人爱喝的，这是钱，找零就给我夫人。”李客看着我有些慌乱的眼神微微一笑，轻轻在我额头亲了一下。
我在酒吧的高脚凳上坐下，谨慎地窥探这大城市的繁华。高大的男人就坐在不远处，侧身一直看着我。随着一声铃铛响，李客走出了酒吧。
“夫人，你的酒。这是找你的零钱。”我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仔细地数了数散落在桌上的硬币。
“你丈夫真是一个帅气大方的男人，不是吗？”我的身旁突然传来那个粗犷的男人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哦，对不起夫人。我吓到你了是吧，我很抱歉，我只是想离你近点而已。”他有力的手臂环住我的腰，以防我失衡掉下凳子。
“不，不，谢谢。你可以放开我吗？我不太习惯和别人靠得太近。对不起，先……（现在人喜欢称呼什么来着？），嗯，先生。”我慌忙把他的手扯开，有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个座位。
“抱歉，是我失礼了，——女士。我是王城最大民间报社的主编，你可以叫我沃夫，这是我的名片。”那个男人细细品了一下杯中彩色的鸡尾酒，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小卡片，顺着酒吧长桌推给了我。
“我，我叫胡桃。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太习惯，抱歉。”我尴尬一笑，尽量把注意力放在那颜色奇怪的鸡尾酒中。
“听说你在找工作是吗？官报那边没有成功应聘的人都会去我们那里碰碰运气。”
“你怎么知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稍微和官报有些法律允许的小合作罢了，千里马大家都爱，伯乐自然也要多多认识一些马了。”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像小姐这种才貌兼备的人，自然也是我们招聘的对象了。”
我有点期待了，感觉这回不靠李客也能搞定。我闷了一口酒，缓了缓激动的心情。
“我这里有关于面试问题和招聘岗位的小抄，你要来看看么？这是看在今天你我颇有缘分才给你看的，有兴趣吗，小姐？”
我慢悠悠地靠了过去，发现这面试的问题和岗位我都很有兴趣。“请问我可以把它们誊抄下来么？”
“当然可以，请便吧。不过你要记在哪里？”
我将挎包转到身前，从中拿出那本可以自动记录的书。“我和你说，这本书很厉害的。它，它可以自己写字，只要我想，想一下就可以了。哎，不，不行了。你都给我听吧。”
“当然没问题了小姐，这里太吵，我带你去安静的地方，慢慢读给你听。”
“好，好，我走不动了。你扶，扶着我。”
男人正要给我搭把手，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了先生，我夫人你照顾得不错啊。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就不麻烦你了。”
“阿客，你回来啦。感觉，感觉你回来得好早哦。”
“傻瓜，谁让你喝这么多的，变得更傻了。刚才我去买了一个留影机，想看看拍的清楚不清楚，你看，你这个憨憨的样子拍得清不清楚啊。你觉得呢，狼先生？”李客轻轻扒开我的嘴，塞进去一个药丸。
“李先生，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看夫人醉了，就特意来关心一下，你来可就太好了。”
李客把留影机挂在腰间，把我的搭在肩上，然后用手勾住我的腿。他的肩膀突然一用力，我的肚子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喂，阿客，你不要 ，不要扛着我啊，好尴尬……”
李客没有搭理我，只是回头对着拿起我酒杯的高大男人，“哦，先生，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情。我夫人喝的是类似酒的汽水，可一点酒精都没有哦，想知道她为什么醉成这样，我可以把照片印出来给你看看哦。”
在回旅馆的路上我和李客都没有说话，我已经醉得很厉害了，即使吹着晚上清爽的风，也感到身上燥热难安。“客，李客。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放我下来。”我连忙拍打李客的后背，极力忍住翻滚的胃。
“你没事吧，好点了么。”李客蹲在我身旁，缓缓抚摸我的后背。
“呕，好多了。感觉大脑也清爽多了。哦，对了，刚才那个主编给我面试的题目还没记下来，你有没有帮我记下来啊。”
李客叹了一口气，摸摸我的头，“不用了，明天你一定能面试成功的，相信自己。”
我扯着李客的肩膀站了起来，缓了几分钟就可以自己走了，“你这么相信我吗？谢谢你，我老是给你添麻烦。”
李客苦笑，走到路边找了一个流浪的乞讨者，“你好，我想付你一个金币。麻烦你帮我把我夫人的呕吐物处理掉可以吗？——可以？谢谢你。”李客将一个金币放在流浪者手中，然后走过来扶住我。
“想去玩点新奇的小游戏么？现在回去还早着呢。”
我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看了看满街的灯火，“好吧，我也好久没有玩过新的游戏了。家里也就只有一把琴可以弹，棋谱也没啥意思。哦，对了。你记得有次送了我最爱吃的酸梅汤吗？哎，对，就是那次！在我家做工的小翠帮我端到书房的，结果把棋盘纸和棋谱污了不能使用，只好全扔掉了。”
“走吧，我再补偿你一杯酸梅汁。小心点头。”
我们进入了一个热闹的店铺，各式各样我从未见见过的娱乐设施。两人用杆子打一桌子的小球，各式各样的棋盘。
“开个包厢，再来两杯酸梅汁半糖常温。”
“先生，请到5号包厢。饮品一会儿就到。”
我跟着李客七拐八拐，很快到了5号包厢。“阿客，你对这里很熟悉嘛。之前经常来玩嘛？”
李客开了门，不明意味的一笑，“这里几百年都没变过，来一次就记得了。我们就玩这个棋吧，名字叫大地主。规则那边有写，你不想看我一会儿慢慢讲给你听。”
我们玩了好几盘，每次都是我破产。我有点不开心了，索性趴到棋盘上耍赖。“不玩啦，你欺负我不懂。”
“其实你也基本玩明白这个游戏了。你看，你的运气很好，每次都能摇到不错的点数，只是在购置房产和经营策略上不够明智。”
“那你不还是欺负我嘛。”
“欸，我们两个人的长处不同，在游戏的时候谁都可以靠长处胜利，你怎么能说我欺负了你呢。坐好了，我和你说正事。”李客把我的头发捋好，把棋盘放到了一旁。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你觉得你在面试的时候有什么优势？”
“不多，但我好学听话，文笔也不错。”
“有人花了十几年读书，最后得了一个学历，她拿着学历去面试，说那是她的优势，你承认么？”
“我，我……没有问题，是她的优势不错。”
“经验呢？有人工作了好几年，积累的经验肯定也是她的优势。所以这世界有公平么？”
“似乎……我不知道。”
“你较好的面容，我口袋里的金币，正如游戏中的运气、谋略等等，都是我们获胜的优势之一。让我放下坚不可摧的盾去迎接你无坚不摧的茅，这合理么？你为何不放下你的茅来应对我呢，这不欺负老实人吗？”李客伸了一个懒腰，困出眼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我……”
“嘿嘿，桃儿，所以输给我不要气馁啊。咱们再来几局吧，你也感觉挺好玩的，对不对？”
我顿时来了一点小脾气，抿着嘴装作生气。
“哎呀，真生气啦。我们契约国人讲什么公平正义，对不对。这局我让让你，怎么样？”
我拿起旁边的小玩偶砸向李客，笑骂道，“你个大坏蛋，谁要你让啊。这回一定把你所有家当全赢过来。”
“连我人都是你的，家当自然都是你的。”
“玩游戏就玩游戏，不要让我分心。”我的脸顿时有些羞红，埋头开始摆棋盘。
玩得很开心，很尽兴。我们甚至就在房间里打闹好久，最后就躺在李客怀里睡着了。
“起来啦，你该去面试了。”我的脸被捏得好疼。
“哦，我们居然玩累直接在这里睡着了。好开心，我想吃肉包子，还有羊肉汤，这附近有吗？”
“走吧，贪吃鬼。穿好衣服咱们去街上逛逛吧。”
我费了点时间把衣服穿好，然后慢慢走出了房间，“感觉腰和腿好酸好累啊，看来我昨天真的累坏了。”
“嗯，确实。今天面试完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早上的王城冷清许多，只有看起来像学生和打工者的人在早餐摊排起长龙。“感觉晚上人多一些。”
“哈哈，这就是王城的作息，它是一座睡得晚起得晚的城市。咱们不着急，上楼等服务员，就是老家的小二给我们点餐吧。”
我和李客上了楼，紧挨着坐下。“你为啥不坐对面要和我挤着？”
“我看你还有点累，靠着我再睡会吧。”
好香啊，我的鼻子被香气唤醒了。“好吃……”
“对了，怎么感觉你出手越来越阔绰了呢？我们不是没多少钱了吗？难道你……改不掉挥霍无度的习惯么。”
“说不定呢？也许我已经把你卖掉了，只是你不知道，有没有道理！”李客吃完他的面，托着下巴看我一口一个大包子。“这么粗鲁，也不知道谁会喜欢你。”
“哼-”
“这个帽子给你买的，上面还有一句话呢。”
“是什么？‘我一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肉麻，我喜欢。”
李客没有陪我去面试，说是要去打工给我赚钱。我也没去多管他，毕竟我每天自己出去干我自己的事情，他也给了我……什么？是自由吗？大概自由是这个意思。
沃夫先生看到我似乎不是很开心，但脸上挂着的笑没有消失过，给我一种做错事赔笑的感觉。面试的时候，他也没有问什么专业的面试问题，反而向我打听李客的身份，这明显没必要和他细说，我就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废话。
“好的，胡桃女士，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我得先把帽子摘下来说话，你不要害怕。”沃夫先生把帽子取下，露出两个奇怪的耳朵。
“如你所见，我是半兽人，希望没有吓到你。而在我这里工作的大部分人，不对，是不是人难说，你就过来看吧。”沃夫先生把我引入他办公室后面的帘子中。
这门帘有好几层，穿过之后就看见三个人，姑且算人。
“这是托外先生，看上去像个玩偶，你看他两个扣子眼睛，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晃悠火柴，他会吓得大叫的。——你不抽烟么，那真是个好习惯。这位美丽的小姐是羡慕小姐，她看上正常许多对不对，她和你们人类最接近，不过是魅魔。——你要是看她的屁股能看到小尾巴，小声点，我发过誓不乱说的，但是你是新同事。而这个正在安静码字的家伙，我不清楚它男的女的……”
“沃夫，我说过了，我是植物人，不分男女雌雄，而且我写文章的时候不要打扰我，你看，我的创意从脑子里飞走了！真是的，这位人类美女是我的新同事么？你好你好，我是很有智慧的普兰特。——行了，打扰完了吗，沃夫？我还得赶明天的稿子，除非你不催我。”
“行了行了，你看羡慕小姐多好，一直在那里擦香粉，你个植物也太吵吵了。——走吧，还有一个人类同事，我想你应该认识。”
“沃夫叔叔，今天的报纸印出来了吗？”一个小孩子扑到沃夫怀里。
“哦，你是之前在街上卖报的小男孩！我们见过，你记得吗？”我有点惊喜。
“是那位漂亮姐姐，你的丈夫呢？”
“他没过来，我们现在是同事了。”
“我的名字不重要，你叫我小可爱吧。”
“没办法，这孩子一直跟着我，我不知道怎么给人类取名字，就叫他小可爱了。”沃夫先生放下怀里的小可爱，对他说，“今天报纸没印好，你再出去玩会儿吧。”
“欢迎你，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希望你和大家相处融洽，哦，对了，你的工作主要就是配合羡慕小姐去外面采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新闻得来自生活。”
我看了看这小小的民间报社，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归属感。但在报社的门框上有一个泛黄的牌匾，写着：侍奉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