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元昼的话让蓝韫宜的心脏是猛地一缩。
她从前竟是全然忘记了蓝老夫人说过这话,此刻在蓝老夫人口中听到圣女一词,却感觉将无数的线索都在同一时刻串了起来。
可圣女,不是皇贵妃娘娘吗?
难道蓝府的祖母从前见过皇贵妃?不仅仅是见过,在蓝府祖母的一举一动中,处处透露出对圣女的畏惧和憎恶,就像是做了对不起圣女的事情。
这样看来,蓝府祖母一定是和皇贵妃的渊源匪浅,她们其中一定发生了不少的故事。
不只是蓝府祖母古怪,自从发生了白贞儿那件事情之后,皇贵妃的一举一动也透露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奇怪。
蓝韫宜总觉得皇贵妃望向自己的眸子里含着悲怆。
她思索着,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浮现出一大团未知的迷雾,看上去似乎错综复杂,又处处能够串联在一起。
蓝韫宜想着,咬了咬唇瓣。
她其实还有好多关于圣女的问题,想要去询问晏引霄,可最近晏引霄不在京城。
她曾经听月娥姐提过听风楼,听风楼是个情报机构,若是想要找人或者打听消息,都能去那里试试。
从前因为听风楼要价不菲,蓝韫宜自己又囊中羞涩,便没有去查询过。
可如今这种情况,就算是散尽家产,蓝韫宜也必须尽力去打探清楚,她想要知道的一切了。
蓝韫宜一言不发的想着,此刻的厢房内是一片的寂静,蓝元昼紧张的拽住了身上的被褥。
蓝韫宜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他。
“对了,你应该知道自从宫中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蓝崇洲的身体就一直在青云观的后山内冰封保存着,现在因为得到了血麒麟,他已经苏醒了,性命无忧,但是人有点傻了。”
蓝韫宜想了想,还是把蓝崇洲的事情跟蓝元昼说了。
“四哥醒了?”蓝元昼猝不及防的抬起头,脸上挂上了罕见的笑容,他在听说了四哥的事情之后,曾偷偷去四哥的衣冠冢前哭晕了好几次,从未想过四哥竟还能死而复生。
“嗯,他此刻还不能自如的走路。但是他不愿回蓝府,所以等身体康复、离开青云观之后,恐怕还是要和你待在一起了。”
蓝元昼听着,明晃晃的笑容便立刻僵在了脸上。他有些恍然的瞧着蓝韫宜,蓝韫宜虽没有明说,却也是在赶他走了。
不仅是对他下逐客令,还是对四哥下逐客令。
蓝元昼的眼眸闪烁起了泪花,内心又有了一阵悲怆,他缓缓张开嘴巴,却半晌说不出话,等话能说出来了,声音还是带着哭腔。
“我知道。韫宜,我已经好了,等一下就能离开这里,日后我会好好照顾四哥的。”蓝元昼说着,却觉得自己的心是在撕裂,后脑上也在胀痛胀痛的疼。
泪水大颗大颗的从脸颊上滚落,蓝元昼用尽全身力气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又方方正正的跪在了蓝韫宜的面前。
跪父母、跪祖先。
这个蓝府的混世小魔王自小没了父母,不会入宫见些贵人。他从未朝人服过软,下过跪,甚至从不去祠堂参加祭祖,也不会跪自己的几个哥哥,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
可他如今却缓缓的跪在蓝韫宜面前,动作小心翼翼,又十分虔诚。
蓝韫宜知道蓝元昼的性格,十分诧异的看着蓝元昼的举动,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还未等蓝韫宜说话,蓝元昼便带着哭腔朝着蓝韫宜磕了一个头:“蓝元昼向蓝韫宜道歉。”
“蓝元昼向蓝韫宜道歉。”
“蓝元昼……向蓝韫宜道歉。”
蓝元昼说完一句话,便要向蓝韫宜磕一个头,声音掷地有声,又带着浓浓的忏悔。
他毫不犹豫的朝着蓝韫宜磕头,把床板敲得是咣当咣当的响,等他磕完了三个响头,额头已经是红透了,后脑勺的伤口又是重新裂开。
血与泪交融,蓝元昼此刻却是浑身发抖,泣不成声了。
“蓝元昼,你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情。你很多次都差点为我而死,我已经不恨你了。”
蓝韫宜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染了血的脸,声音淡淡的。
蓝元昼听着涕泗横流,他透过满眼的血红色,看向蓝韫宜,抖着嗓子问:“韫宜……你有没有想过原谅我……哪怕是一点点。”
蓝韫宜低头看着他,又缓缓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没有回答。
厢房里是良久的沉默,蓝元昼抽泣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他埋着脑袋跪在蓝韫宜的身前,声音嘶哑。
“我……我知道……了。”
蓝元昼抖着嘴皮子道,他将自己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前,不愿让蓝韫宜看见自己的神色。
“韫宜,继续恨我吧……别把五哥忘记了,若是你因为不恨了,而永远忘记了五哥,就再也没有人能记得五哥了,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泪水浸湿了蓝元昼的衣襟:“五哥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蓝元昼说完这话,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泪,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就从厢房里跑了出去。
蓝韫宜慢慢的跟在蓝元昼的身后,也一步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地面上,暖烘烘的太阳包裹了全身。
蓝韫宜走出厢房的时候,又看见了蓝元昼小小的声身影,他此刻正跪在老神医和玄真道人的面前。
他给两人又磕了两个头。
“元昼感谢两位大师收韫宜为徒,希望大师以后能照顾好韫宜。”
他的头点地,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渍。
布老头看着眼前几乎是变成了血人的蓝元昼,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玄真道人慢慢将蓝元昼扶了起来。
蓝元昼后脑勺的伤口裂开,甚至连走路都有些不稳,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凌尘师叔的面前,再一次跪了下来。
“元昼多谢师叔教会韫宜本领,元昼叩谢师叔。”
凌尘道人原本合喝了个半醉,看着眼前血糊糊的人,醉意直接被吓没了。
蓝元昼没等他讲话,又是踉跄的走进厢房,朝着裴衍和余英磕头。
“那时我不懂事,我不是人,将韫宜从蓝府逼走。是师兄您收留了韫宜,元昼叩谢师兄。”
蓝元昼一边说着,脑袋昏昏沉沉,就连磕头的动作都变慢了很多。
“你快些起来,你的命还要不要了?你后脑勺还有伤呢!”余英急急扶起了蓝元昼。
黄月娥和冯小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也急急出门看了一眼,院子的地上已经处处是斑驳的血迹了。
蓝元昼朝着余英咧嘴笑了笑,没要她的搀扶,就在众人以为他跌跌撞撞的要从青云观出去的时候。
蓝元昼却是走到了黄月娥和冯小的面前,最后一次艰难的跪下,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这可把黄月娥和冯小吓坏了,这可是从前的在京城胡作非为的混世小魔王,世家子弟!
平日里他们跪在他马车边磕头,他都不带看一眼的,可此刻他却虔诚的跪在了两人面前。
“谢谢您的照顾。”
蓝韫宜就站在厢房门口,看着蓝元昼艰难又执拗的朝着每一个人都磕了一个头。
一辈子从来没有低过头的纨绔,此刻虔诚的,发自内心的,朝着他从前看不起的所谓“三教九流”,磕了一个又一个头。
鲜血斑驳了地面,像是要无穷无尽的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