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陷入混沌的慕宜,一听见这话,身子便猛地颤抖了起来。
蓝韫宜垂眸看着自己怀里浑身抖成了筛子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吧,针和线找不到,就先算了,找来白酒。”
“是。”
绿薏听了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韫宜……韫宜……”
脏污褪去后,露出了原本白皙的脸,如今这个样子,是再也不能遮掩什么了,蓝韫宜很自然的就认出自己怀里的人。
根本就不是什么慕宜,而是许久未见的蓝元昼。
难怪刚刚在沙场上的时候,身材是前凸后翘,走路是扭扭捏捏的,原来是往胸前和屁股各塞了两个馒头进去。
寻常的宫女捶丸的技术也不可能那么好,只有从前天天花天酒地,消遣娱乐的蓝元昼才能做到。
蓝元昼知道蓝韫宜认出了自己,残存的意识担心的不是自己会不会失血过多死掉的问题,而是害怕蓝韫宜会在看见他之后,流露出那个厌恶的眼神。
每次回忆起蓝韫宜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他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抽抽的疼。
但他又像是变态一样,在每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想起来的也只有蓝韫宜的眼神。
心虽然痛,却又能得到诡异的满足。
他急急忙忙闭上的眼睛,不敢去看蓝韫宜的脸,泪水却在此刻从眼角滑落。
“别丢下……别丢下我……”
蓝元昼含含糊糊的说着,声音小的就像是蚊子的哼哼,不过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抓住了蓝韫宜的袖子。
上一次他没有抓紧的东西,这一次,他一定要抓的紧紧的,就算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他都不想离开韫宜了。
蓝韫宜垂着头,看着他惨白着脸还在惦记着自己袖子的模样,没有说话。
绿薏的手脚麻利,动作很快,一下子就找来了蓝韫宜要求的东西。
与此同时,进来的还有气喘吁吁赶来的余英、玄真道人和布神医三人,他们拿着的是皇贵妃的令牌,才在此刻进入的皇宫。
因为蓝韫宜有两个师父,余英也不知道要带哪个,便一手抓住一个衣领,把两个都带了进来。
余英的暴力飞行真的是要了两个老头子的命了,老神医在一息之后,追在后面的魂才赶了上来。
而平日仙风道骨的玄真道人,此刻头上的白毛还是毛糙的乱飞,以往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刻却显得十分呆滞。
余英看着属于自己的杰作,得意的拍了拍胸脯。
老神医看着蓝韫宜坐着的床榻上满是血渍,摇摇晃晃的就往蓝韫宜的方向跑,又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在了地上。
肥肥的身子被余英一只胳膊扶住了。
“师父,您终于来了!”
蓝韫宜看着老神医来了,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老神医人来不来不要紧,但是他带来的缝制伤口的针和线。
在受伤之后将伤口缝合的法子还是经过了师叔的提点,老神医才想到的,并制作出了适合缝合使用的手术钳和针线。
手术钳的名字也是师叔取的。
师父从前曾经教过她缝合的技术,可宫中并没有这样的针线,所以她只能让余英把师父叫来,有师父在一边,也好看着点,不要让人出了什么岔子。
蓝韫宜扯掉了蓝元昼手里的袖子,又用烈酒消毒剪子,把他伤口附近的头发剪掉。
蓝元昼此刻的意识已经陷入混沌,他感受不到蓝韫宜在他的脑袋上到底做了些什么,只能一遍遍说着:“原谅我”、“我知道错了”之类的话。
蓝韫宜剪掉了蓝元昼后脑勺的头发,又用刀片将他附近的发茬刮了个干净,露出了他狰狞的伤口。
布老头看着被蓝韫宜刮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光滑的白胡须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蓝韫宜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样子,把麻醉用的麻沸散给他灌了下去。
蓝元昼喝了麻沸散,话匣子更是止不住了,他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像是把所有心里的话都要在死之前说个干净。
“韫宜,如果五哥死了,别把五哥的尸首送回蓝府好吗?”
“五哥不回蓝府……五哥好怕蓝府……”
“韫宜就把五哥的尸首埋在青云观的后山,五哥就算是变成了厉鬼也能来保护你……”
“韫宜不要难过,五哥只是和四哥一起下去布置韫宜的新家,四哥五哥还有韫宜,以后就开开心的在地府生活在一起……”
“小韫宜一直想要父亲母亲疼,等五哥下去之后,四哥当母亲,五哥当父亲,韫宜以后再也不会是没有人要的小孩了……”
老神医再一旁听着,又看了意味深长的看了蓝元昼一眼:喝了麻沸散之后,人就失去了清明的意思,也感受不到疼痛。
在此刻说出来的话也都是藏在内心深处想说的话,是做不了假的。
蓝元昼以为自己要死了,在死前想到的字字句句都是蓝韫宜,却没有半点他自己,这倒让他有些动容。
于是他转了转眼珠,对蓝韫宜问道:“既然他说是要下去给你布置新家,那我们干脆别治了,把他治好,你阴曹地府里头的家都要散了……”
蓝韫宜抬起头白了他一眼:“师父,我还没活够。”
虽然她已经自己缝制过病人的伤口,可看着趴在床上的蓝元昼,最后还是把缝合的器材往布老头的身上一丢。
“你来缝合吧。”
老神医老老实实地接过工具,又抬头看了蓝韫宜一眼,不知道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猜不透。
于是他一边缝合,又一边抬起头试探蓝韫宜。
“你觉得我们把他治好之后,是要把他送回蓝府,还是要把他送去青云观修养?”
“蓝府所有屋子都被烧焦了,听说蓝元昼是跟蓝迁景大打出手之后,才离家出走的。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入宫。”
“若是再把他送回蓝府,恐怕蓝迁景会对他置之不理。他刚刚迷糊的时候说叫我们别把他送回蓝府,肯定也是怕极了蓝府。”
原本双手环胸的蓝韫宜,听见这话之后,又缓缓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