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灯火通明,唐夫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宴客厅门口翘首以盼。
府门方向终于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辘声,唐夫人终于坐不住了,提着裙子就跑向府门。
马车一停立马爬上车辕,迫不及待的猴急模样,哪里有半分知府夫人的威严与矜持。
招娣刚好推开车门,被唐夫人抱了个满怀。
唐夫人“嘤嘤”哭了两声,发现怀里的人儿瘦骨嶙峋的,哪里是她的乖儿子?!
唐夫人立马把招娣推开,这一推猝不及防,直接跌向后方,眼看着后脑勺儿就要磕向车厢,说时迟那时快,唐予一伸手托住了招娣的后脑勺儿,手掌磕在了车厢角,疼得呲牙咧嘴。
招娣赶紧坐正了身子,去看唐予的手掌。
唐予的手掌硌出个三角形血口子,顾不得疼,反而问招娣道:“你没事吧?”
招娣忙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的手......”
唐予嗔怪娘亲道:“娘,你干嘛这么对招娣?我会、我会生气的!”
唐夫人被儿子嗔得一怔,从小到大,儿子还从未这么嗔怪她呢!别提多委屈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招娣一看大事不妙,自己还想请知府帮自己找亲生父母呢,害得人家母子闹对立怎么能行?
招娣狠狠瞪了一眼唐予,立即对唐夫人伏低做小:“夫人,唐少爷天生善良,连受伤的小猫小狗都收留,何况是民女一个活生生的人呢?他是不想看见民女受伤,就像不想看见小猫受伤一样,不是故意顶撞夫人的,民女这就退下。”
招娣识趣的从马车逼仄的空间里爬出来,把马车留给了娘俩儿。
唐夫人小心翼翼的托起儿子的手掌,心疼的吹了吹,用帕子包上,无可奈何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烂好心了呢?总是自己吃亏!”
唐予眸中闪过一抹落寞道:“娘,你不用担心,经过被拐之事,我以后再也不会烂好心,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人了。”
唐夫人老怀欣慰的舒了口气,哪成想唐予接着说道:“娘,等官奴司开市,帮我买个人回来,名字可能叫元宝,也有可能叫胖丫儿、春桃、团子、圆奴、饭桶、赔钱货......”
唐夫人:“......”
明明儿子刚刚还在说不再烂好心,怎么又让自己往家买人呢?
还是个姑娘?
唐夫人立马机警起来。
唐予见娘亲脸色不正,忙解释道:“娘,你别瞎想。胖丫儿是被亲人 卖到人牙子手里的,被倒了七八次手,一直没遇到好主家,凭生最大的愿望是给自己‘寻’一个赏她饱饭的主家。她在牢中曾帮助过我和招娣,娘就做她最后一个主家吧,干什么活计不挑,管她饱饭就成。”
唐夫人稍稍安了心。
只想着填饱肚子的姑娘,应该不是个有野心的姑娘,不过是添副碗筷的事儿,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一想小招娣,唐夫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肉眼可见的,儿子对那个陈招娣很是依赖,百依百顺。
最可怕的是,陈招娣虽然只有八岁,说出来的话老气横秋的,有时候比她这个大人还老道,说背后没有高人支招,鬼才信。
聪明的唐夫人并没有直接诘问儿子,面色不显,对儿子说道:“予儿,只要对你好的人,娘亲会加倍的对她们好,娘会安顿好陈姑娘,你先去看看你爹吧,你爹在书房,等你大半天了。”
唐予脸色有些难看。
知道儿子心里还有疙瘩,唐夫人劝解道:“予儿,你爹还是最疼你的。从你被人牙子拐走开始,你爹就没合过眼,一直在部署怎么寻你。后来,捕快们发现了你扔下的书页,圈定了可能藏身的地方。怎么找也没找到。天无绝人之路,后来遇到了临安县办差的捕头,才知道他们在人牙子里安插了线人,这才把你救出来。”
唐予抿着唇没有吭声儿。
唐夫人有些落寞的看向车外道:“予儿,人活一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前进不得的时候,就后退吧,如果你爹执意让那女人和她儿子进门,娘,真的不介意的。”
唐夫人的话,带着浓浓的无力感。
唐予固执道:“娘,别人谁都可以,只这姓韩的不行。”
唐夫人眼圈一红,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儿子一句话,重击得生疼。
儿子两天一离家、五天一出走,完全是为了帮唐夫人抗争。
唐夫人自认聪明一世,后宅手段高明,打退一切魑魅魍魉。
唐知府的桃花再多,最后在唐夫人的手段下,全都成了烂桃花,没有一个被抬成妾室,没有一个为唐知府生下一儿半女。
这样一个内心坚韧的女人,没想到常年捉鬼却被鬼打了墙。
唐夫人千防万防,万没想到,防住了外贼,却忽略了内鬼。
江北韩家的一个姑娘叫韩仪,唐夫人初到江北城,很是亲近,没想到与唐知府厮混在了一起,儿子四岁了才被唐夫人发现,简单比生吞了一只苍蝇还令她恶心。
唐知府已经敲打唐夫人,让她同意把韩氏母子接进府并抬成妾室庶子。
唐夫人已经无计可施,唐予便开始了三天一离家、五天一出走的戏码,和唐知府别着劲儿,就是不想让韩仪和庶子唐珏进府,从今以后恶心自己的娘亲。
唐予纯净无波的眼眸,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唐夫人,一字一顿道:“娘,如果我说,我介意呢?”
唐夫人一怔,随即道:“如果予儿介意,娘就介意,娘这辈子,只为予儿而活。”
唐予笑了笑道:“娘,这件事,您就交给予儿吧。”
唐夫人宠溺的把儿子揽在怀里抱了抱道:“好好好,娘听你的,我儿子是大小伙子了!”
唐夫人先下了马车,等着儿子下车一起进府。
结果,等了半天唐予也没有下马车。
唐夫人狐疑的再次推开车门,结果看到唐予,正在用簪子扎脚,脚面是血、脚底是泡,脚趾是秃指甲,边角渗血。
已经血肉模糊般,却仍旧忍着没有吭气。
唐夫人忙抓住儿子的手,气急败坏道:“你、你就是拿这个来和你爹谈判的?”
唐予温润的笑了笑道:“娘,只要能达到目的的办法,都是好办法。爹,必须在我和唐珏之间,做个选择。”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涌入了唐夫人的脑海,这次被拐,不会是儿子有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