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他吗。”苏言道:“林小隅,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他犯的是谋逆罪,你让我放过他?”
“我只是告诉你,公子,你若要他死,那我便跟他一起死。”我郑重其事:“因为是你骗了我,公子,是你骗了我。”说罢,我摘下自己的面具,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出现在议政栾殿中,苏言怔了怔。
“这张脸是你毁掉的,公子,我该不该恨你。”
这件事,是我们心中永远的伤痛。
“不只是脸,还有这些。”我撩开衣袖,被布料遮盖的,全是烧伤。
大殿寂静无声,苏言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你要当真要这么做?你就算是死,你也要跟他一起?!”
“是。”
“哈哈哈,哈哈哈。”苏言笑了起来: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人陪着你,我的好弟弟。”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狠狠逼视着她,好像要把她那不合理的想法从她的脑子里逼走,可他知道,他们回不去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之间只会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却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跪在地上的少女,身形小,却那么刚强,她像一堵墙,挡在苏凌的面前,就像当年的她,挡在黑衣刺客面前,告诉他们不能伤害自己的公子,可惜时光翩迁,往日的这些再也不会重现了。
苏言握起双拳,看着我不死不休的样子。
他怒道:“拿笔来。”
有小黄门连忙呈上了笔和纸。
苏言站起身,将空白圣旨打开。然后一笔一划写下他痛恨却无能为力的句子。他一气呵成写完,然后拿起印章,在圣旨上印下,自此圣旨便生了效。苏言拿起圣旨和印章,直接扔到了我的脸上。
“滚!给朕滚!”
印章砸破我的额头,血流了下来。
我再一次磕头谢恩:“多谢公子。”
因为我看到圣旨上清清楚楚写着:流放。
逃过了,他终究还是放过了苏凌。流放,好在是流放,只是去边远的地区罢了,好在他还活着。
我将苏凌扶起,他厌恶地甩开我,可他自己却又站不起来,又直直地摔倒在地上。我又跑去扶他,苏凌甩开我的手,厌恶道:“别碰我。”
我不理会他,依旧牢牢地把他扶住,他受了伤,力气不如我,挣脱不开。我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向议政栾殿外走去。苏言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林小隅。”
我停了下来。
“你要去哪。”
“如果陛下需要我,我便留下来。”我道:“如果陛下不需要,那我便随他离开了。”
“滚,都给朕滚。”苏言怒道:“再也别回来了!”
我低声应道:“喏。”
我和苏凌一瘸一拐地走出议政栾殿,走出这个让人压抑的大殿,天空如此广阔,从今以后,未央宫,朱雀门,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在少女离开后不久,谢六一身便装进了殿。
他走进议政栾殿时,看到年轻的皇帝枯坐在龙椅上,茫然地看着打开的大门。
“陛下,早朝已经结束了,陛下该回去了。”身边的老太监好心提醒道。
“是吗。”苏言喃道:“再坐一会吧。”
“陛下。”谢六出声。
“你来了啊。”苏言道:“陪朕坐一会。”
“陛下,臣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谢六跪下。
“说吧。”
“陛下此前替臣赐婚,但不曾想芭歌她竟协同逆贼逃跑,这实在是臣的不是,可是陛下金口玉言,现在芭歌身处死牢,臣请陛下开恩,允了臣这请求。”谢六道:“臣能保证,自此以后芭歌绝不会再犯。”
“芭歌……”苏言道:“是你一直喜欢的那个姑娘吗。”
“是。”
“谢六,她可是苏凌的人。”苏言道:“玩火必自焚。”
“臣……臣知道。”谢六道:“回禀陛下,臣当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兵,那个时候,只是见了一眼芭歌姑娘,臣才知道什么是天仙般的人,臣那时候就下定决心,有朝一日,臣一定要迎娶芭歌姑娘。”谢六道:“芭歌姑娘没有因为臣身份卑微而冷嘲热讽,她反倒是很相信臣,臣因为她的鼓励一路向前,这才有了今日。陛下……”
“哎。”
“臣自然知道陛下的道理,只是,臣这一生,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了。”谢六道:“求陛下成全臣吧。”
“哎,罢了。”苏言道:“传朕旨意,放她出来吧。”
“谢陛下!”谢六欣喜。
说玩火自焚的人,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谢六呢。明明知道放虎归山,更何况是苏凌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明明自己可以杀了他一了百了,却因为她而再一次动容,自己又何尝不是玩火自焚呢。
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放走她,他想,对于他来说。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从他的手里,他原本掌握了的手里溜出去了。事情已经偏移了他原本设定好的轨道,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谢六说的不错,早朝时间已经过了,自己该回去了。
可苏言正准备离开议政栾殿时,张恒之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早晚都会面对。
苏言知道。
“陛下!”张恒之连礼都未行,直接大喊:“陛下,你是不是疯了!”
“丞相大人,稍安勿躁。”
这一次,苏言没有唤他亚父,而是丞相大人。张恒之怒目:“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圣旨一出,想再收回几乎不可能,我们精心布置谋划了这么久,如今,因为一个林小隅,你就把苏凌放走了!”张恒之几步上前:“陛下,你这是放虎归山呐!”
“够了,朕已经做了决定,丞相大人多说无益。”苏言道:“又或者,丞相大人想自己做决定?”苏言言语犀利,将张恒之怼的哑口无言。
张恒之不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苏言抬头,看着金碧辉煌的殿顶,金龙盘旋,烨烨生辉。
或许那个时候父皇也是这种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