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内苑,我惊呆了。公子所到之处,皆被万众瞩目。外苑的婢子家丁,见着公子,有些理智的懂得这是刘府,他们的主子,懂得问安请好,理智次一些的,呆住不不知所措,理智再差一些的,直接跟在我身后走,还有的甚至站都站不稳了。
我觉得他们夸张了。公子是很好看,但是也不至于恐怖到这地步,果然古人戏真多。公子走快,我小跑起来。刘府的大门被打开,我才知道,都是我太年轻——
只见刘府门口五颜六色,百花齐放,莺莺燕燕的少女们整整齐齐堵满了刘府的大门。接公子的马车上也坐了姑娘,是个穿着一袂红衣,明亮活泼的姑娘。我目瞪口呆,慢慢看向公子:“你这是对这些良家少女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我原本是以为古代的姑娘都比较矜持,嗯……矜持,但现在看来是我自己想多了。
哦,也不能这么说,她们还是很矜持的,每个人来此都是大大小小不同的理由,没有理由绝对不来的。比如这个烟紫衣裳的小姑娘,她说她是来要衣服的,想买几件回去穿。合理合理。
再比如这个蓝色的大姐姐,她羞羞答答的说喜欢我们刘府的一个家丁,想要生死相许,望公子成全她一片痴心,入住刘府做丫鬟。嗯……听起来真是令人声泪俱下。
这个马背上绯红衣裳,扎着两只小辫子,看起来干净利落。张开前去驱逐,意问小姐堵在刘府门前所为何事。绯红小姐拿出手中的马鞭,挑着高傲的眉毛,轻蔑一笑,说道:“本小姐的狗走丢了。好像走到了公子府上,不知公子是否能帮韵儿找一找?”
我竟无言以对,这种事情摆明了就是这个明丽的小姑娘闹事,公子应该不予理会。
我索性抱着红油伞坐上马车,等着公子上来。张开为人老练,驱赶一个小姑娘应该不成问题。
但我没注意公子的身形猛地震了一下,就是这一震,让公子与这万花丛中唯一的一个人说道:“小姐走丢的是什么模样的狗。你且与张管事细说,想必姑娘也是其他城来访的,可在刘府中歇息,免去客栈的盘缠。刘某人今日有事在身,不方便。等在下忙完后,再帮小姐好好找一找?”
马背上的小姑娘猛地一惊,她本以为公子会出口反驳,甚至不同她说话。她连怎么缠着这公子的后招都想好,怎的如此容易就进入刘府?
不止是这个小姑娘被吓得不轻,坐在马车里的我也被反常的公子吓住。手上的红油伞落在马车上,翻了几个圈,滚下马车,我赶紧从马车中出来,捡起。
我起身时正好对视公子的眼睛,那双眼今日十分的明亮,那眼中的柔情是我从没见过的,即使是我与公子生死一线,公子也从未露出过那样的神情,更别说用那样的神情去看一个女子。
因着公子的原因,我才好好琢磨起这个小姑娘来,左右不过十六岁,面上不著粉饰,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两只小辫子一前一后放荡不羁,恍若一只脱缰的野马,扑面而来的热情灵动。
我愣。
“小星星,走了。”不知觉,公子已经绕过我走进了马车。
我还傻站在原地:“你今天出神很多次,想些什么。”
公子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这不是件好事,精力不集中,做任何事都做不好的。”
“小星星受教。”我不再看她,爬上马车。
马车启动,我听见人群嘈杂的声音。七嘴八舌无不是羡慕嫉妒那小姑娘的特权,又不能当面说得太直,只能拐着弯骂人。又听着小姑娘轻快的步子,想必她已经走进刘府。张开因为被公子派去安抚那小姑娘,因此没跟着。
“公子……”
“嗯。”公子低声回答。
“那姊姊是?”我问,“公子怎允她……”
“她模样很好。”公子简短地概括,接着一路到学堂的路上,都没有再说什么。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昨夜许是下了点小雪,干瘪的树枝上铺着薄薄的一层小雪,银装素裹。天气晴朗,碧云万里。学堂门前的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马车走起来也方便。
学堂门口的学生们整整齐齐地站成好几排。待马车停下,公子从马车上走出,也是惊得众人喧哗。为首的陈道明……还有吴成雄……我爷爷?他怎么也在。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悦苑跳广播体操吗?他跟我说一日三次,早中晚,每天跳一跳,活到九十九。
“恭迎公子。”白胡子老头先说。
接着他身后的几位夫子和学员皆附和:“恭迎公子。”行半身礼。
接着又转一方向:“恭迎少姑娘。”
“恭迎少姑娘。”
公子点头,干净利落地走进学堂,大家也都紧跟其后。我抱着伞也跟在其后。
这学堂是张恒之亲自操办,选的是之前北城第一大户俞一含的一处别苑改造。花园小厨庭院房间应有尽有,请的有七位夫子,以陈道明为首。目前共收学员一百八十位。
奈何人数太多,只能从报名的一千四百五十八中挑出这一百八十位,既属于家庭贫困户,又有积极向上好好学习的心的。当然,刘府包办吃喝拉撒住。
公子今天来相当于是一个讲座,就安排在最大的房间内。房间内里两百条椅子摆放好,我们陆陆续续坐下。我坐在第一排,右边是陈道明,左边是爷爷。
公子扫视一遍,确定人都到齐后,说道:“诸君在此,我以为皆有求学之心。愿诸君在此后学问此上,多多讨论探究,各位夫子广开言路,不耻下问。”
“爷爷,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无奈地看着我这个不怎么识字的爷爷。他激动的脸涨的通红,说道:“我也是学员之一嘛,没想到我这老头子还能坐学堂里研究经书伦理,美哉美哉!”
“……”真是个老学员,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过来授课的。我不能打击老人求学的信心,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就是这个道理。
公子说话说的都是些枯燥的道理,我是听不太懂的,但绝不会让人打瞌睡。光听着公子说话就好像听歌一般,是一种享受。所谓听南方人吵架也是一种音乐,用在公子身上也是同一种道理。公子絮絮叨叨很多,激起求学学子的雄心壮志,个个面红耳赤,有的随声附和甚至拍案而起。
一语完毕。公子开始提笔,作文章赠予刘氏学堂。
我撑着小脑袋,看着公子认真写字的样子。认真的男人最好看,更何况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好看的公子呢?
左顾右盼看看这些痴迷的学子,我心底暗暗为公子操心,若是这群男人爱上我家公子怎么办,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有人说,言为心声,其实文也为心声。头脑笨的人,说出话来是蠢,写出的文章也是拙劣,富于感情的人,说话固然沉挚,写成的文章必定情致缠绵,思路清晰的人,说话自然有条不紊,写成散文更能澄清彻底。
而公子既聪明又富有感情,思路还很清晰,这写出的文章也就可见一斑了。
再加上公子写得一手好字,画龙点睛。
我由衷地感受到身边之人对公子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似倾盆大雨热情猛烈。
本应该再留下与学子们谈事论文的,但公子临时改变主意,说这些事以后再讲。今日不便,于是匆匆拉我走了。
我心里通透得很,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绯红的身影在公子心中留下一抹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