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小雨后更显天地间一股朦胧美感,然而这种美丽之中……
我正扫着内苑各处的积雪,汗流浃背。我抬头看着烈日,低头思着悲哀。我掐着手指头算算,已经扫完小竹苑,月落星河,影楼苑和好几个走廊。这无边无际的打扫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正在我难受之时,听得余伯一声:“小星星来拿药了。”
我便又匆匆丢下扫帚跑去影楼苑,余伯住在影楼苑的东厢房中,看得出余伯是公子的专用医生,整个东厢房上上下下堆满药材。
每日我便要卡着时间点来取药材,再煮好端给公子。
光是掌握这煮药的火候,我就足足练习了三百次,通宵达旦了五天五夜。想来自己也是活该,便想多做一些来补偿公子。
“走什么神。”
余伯不满意,道:“我说过我交代的事情只说一遍,你听清楚了吗?”
我忙点头:“小火慢炖,午时三刻服下。”
“嗯。去吧。”
我拿着药材再跑回小竹苑,因为现在每天要帮公子煎药,因而把各式煎药的装备和药材都搬到小竹苑的院子中。
自那日雪上上九死一生,我便看清楚自己对公子的心意,苑如大雨冲开雾层,无比清晰的前方道路。
夜莺最终还是找到了我们。
据夜莺道描述,当时我被公子藏在怀中,已经昏死过去,只剩下公子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熬过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
公子终于还是很讲义气的没吃了我。公子看到他时,那双煎熬的眼睛终于闭上。张恒之也在一路,本来张恒之强烈要求把我丢在冰天雪地中,可公子的手死死不撒开,无可奈何才只好又带我回刘府。
余伯花了多少心力,才把我与公子从鬼门关带回来。没让我们做一对亡命鸳鸯,这一点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自己的印象便是我醒来后张恒之正拿着刀要砍我的模样,彼时我刚睁开眼,就被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闪瞎。
我扭头,便看见张恒之拿着刚切过菜的菜刀对准我的脑门儿,我吓个半死,想躲进被窝,身体居然完全动不得,只得傻乎乎地看着张恒之纠结着要不要砍我的样子。
还好夜莺及时赶到,抱住张恒之的腰杆,一个劲儿地劝老人家冷静冷静。不然我没死在佘山上,也死在张恒之的菜刀下了。从这以后,张恒之更加不喜欢我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恒之本想让我挑水杀猪,抽鞭夹手指,但那时我实在是太虚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每天只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
而公子又在昏迷之中,张恒之又怕公子醒来发现他婢子被整死了生气。毕竟公子辛辛苦苦救下的婢子被自己整死,是谁心中也不会好受。便只能每天到小竹苑来威胁我,说什么等我好了之后就一定要整死我之类的话。
最有意思的是,他每天都要换一把杀猪刀,久而久之,我见张恒之就变成鉴赏菜刀的日常。
我是十分体谅这个老人家的。毕竟巴不得整死我,却不能整死我,还要不知疲倦早早地来威胁我,其实现在十二月份还是特别冷的,你说他多大年纪了不在他房间中好好呆着,天天往我这小竹苑跑是什么事。
一来二去,心中的怨气憋久了,毒素排不出来,这十来天过去。被威胁的我倒是一天天好了起来。张恒之却白了头,夜莺表示不明白。
我告诉他这就是恶人有恶报。
他点头表示很有道理。
但是张恒之的威胁还是很有效果的,就凭着他这个威胁,我愣是没敢起床,一直拖到余伯怀疑自己医术出了问题,一直拖到公子平安醒来。来看我的第一天,我终于满心欢喜地坐了起来。
我还记得那天天气晴朗,却不是今天这等回温这么快。吹的是一种宜人的风,空气也是懒洋洋的,好生惬意。我就这么躺在床上数着檐头木板上的纹路。
这时公子便来了,仍是青衣一袭,眉宇间带着大病初愈的柔弱感,披着纯白色的狐裘,尊贵与高洁并存。
没人比他还要好看的。公子小步走进小竹苑时,我已经有感应,直到公子做到我床边,用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
这天天气太好,水流柔缓,清风和煦,天光把小竹苑中新发的绿芽照得愈加生机盎然,公子在我眼中,只一眼,就失了神。
我终于忍不住。
全然忘记自己还在装病,一切抛之脑后,直接坐起抱住公子。
然后嘤嘤嗒嗒地哭起来,具体说了什么我也记不清。只记得公子温柔的目光,还有张恒之的目瞪口呆。
从那之后我特勤奋,视公子大事为己任。原本张恒之是想让我提着水桶围着刘府跑五十圈的,公子说我还太小,大病初愈受不了。
张恒之又说,让我把内外苑每个人的衣服洗了,公子说现在天冷,她一个小娃娃洗不完的。
张恒之思考很久,说要让我去林苑冷水中泡个三四天,公子白了他一眼,说这不人道。
我也白了张恒之一眼,觉得这小老头人特别坏,想整人的法子很多。
张恒之怒声道:“那就让她把内外苑全部扫一遍!”
公子想着还不错,可以锻炼身体,又加一句:“把内苑全部打扫一遍。”
张恒之怒气冲冲地走了。我偷笑,公子便敲我的额头,我低头又憋笑。
回忆着几天前的事,药已经熬好了,我端着两只药碗小心翼翼端去月落星河。为什么端两碗,这还是个学问了。
因为公子经过这件事后已经明确知道刘府有内贼,于是事事准备两份,一碗我喝,一碗他喝,这也是张恒之没把我换走的一个主要原因。
张恒之原本已经选好几个丫头代替我的位置,一跟她们说公子需要试药,试水,试香之类,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半夜偷偷溜走了。张恒之为此难受好几天,一来二去,这个位子只有我乐意做。我想着能与公子地府长长久久,没有张恒之的日子也是很不错的。
想着,我已经走进月落星河。公子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身上的刀痕岂能是一天两天就能痊愈的?再加上之前的那个恶病,被余伯怒斥一顿后,日日只能躺着或院中散步。
为避免公子再看书,耗费脑力;再写字,耗费心神;再接见友人,耗费口舌。内苑上下十分认真将书馆锁了,将笔墨纸砚藏得无影无踪,闭门谢客,不见一切人。极其重要的事就转给张恒之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