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这个美男子浑身泥尘地窜进苏言的营帐,一贯注重形象和干净的夜莺此时狼狈至极。苏言忙放下手中的毛笔,担忧地问道:“被发现了?”
“我追踪他们到一处树林,就来了个蒙面人,与我缠斗在一起,恕夜莺无能,技不如人,这才被……”
“无碍,你又不是天下第一,总会有不敌的时候。”苏言道:“你先去换身衣服吧,别让旁人看出来,否则,李博寓居那些小子又要奚落你了。”
“他们哪有做兄弟的样子。”夜莺愤恨道。
“还不快去。”
夜莺愤愤不平地离开了苏言的营帐,苏言扬起似有非有的笑容,重新拿起了笔。他大笔一挥,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一气呵成,气势如虹。
——守株待兔
我吃了巨蟒的肉,蜷缩在石块缝隙间准备入睡。当我处于朦胧状态时,我听见一阵阵狼啸,将我生生惊醒。
我微微睁开眼时,火已经熄了,这就糟糕了,之前切巨蟒,巨蟒流出的血容易吸引野兽,现在火又熄灭了,再呆在这处十分危险。
我想着,立刻起身。
但事实证明已经晚了,我刚起身,就看见三双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此时月黑风高,路面漆黑,这狼先是舔着地上的血,然后饥肠辘辘地看着我。
狼一般都是群居动物,现在有三只,一会儿就不知道会来多少只了。我从石缝中钻出,捡起地上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沿着崖壁往前走,手中的木棍指着三只狼,这狼犹豫不敢前,但也没有离开,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倒吸一口冷气,试图喝退这狼群,谁料狼非但没被我吓走,甚至还前进了几步。
“妈的。”我忍不住骂出口来:“魏莫笙你娘的,如果下次你落在老娘手里,老娘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跟着我的呐喊,狼也长啸一声,在山间此起彼伏的狼声呼应,我吓住了,忙闭上了嘴。这次,来的不只有三只狼这么简单了,足足有十八只!我之前想的是,我的血有毒,三只狼还不至于杀死我,但这足足十八只狼,就算是一人一口,也可以将我活活咬死。
怎么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这么多。
我说该来的自然是苏凌他们,我足足等了他们有三天,也没看见活人的影子。
陆陆续续的,狼群朝我这里涌来,也不知道是巨蟒的血太有吸引力还是刚才狼群的叫声吸引来的。
我继续前进的路已经被后来的狼给锁死了。现在除了我背后靠着的石壁,我的前左右都是野狼,他们睁着绿眼睛,饥肠辘辘地伸着舌头,嘴里哈着气,将我死死围在中间。他们都有着厚重的皮毛,尾巴耷拉着,耳朵灵敏地颤动,我拿着木棍,知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来吧,我林小隅会怕吗。”我自嘲道:“你们觉得我烂成这样也下得去口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野狼咬着牙齿,发出“呲呲呲”的声音,我心中十分害怕,但害怕是没有办法的,老人与海其中有句话是说,人可以被消灭,但绝对不会被打败。
野狼还是扑了上来。第一只被我用木棍打了下去,但第一只发起了进攻,剩下的也不会坐以待毙,都紧接着朝我疯狂扑过来。我拖着残废的身体躲避着狼群的攻击,却还是被三只狼扑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到石壁上,但我没有时间去顾我的后脑勺了。
一只狼迅速扑上来,咬住我的右手臂,我想用另一只手将它打开,却也被另一只狼咬住,狼牙咬进皮肉,我猛地一颤,那狼也是双眼一黑,就倒在了我的手臂上,我用力抽出右手臂,伤口的血喷涌而出,吸引来了后来的狼更凶狠的反扑。
咬住我左手的那只狼也是被寒毒入体,在地上抽搐不能动弹,我将它的獠牙从我的左手臂拔出,钻心刺骨。我的双手血流不止。但身上还压着三只狼,我用尽全力撑起身,将三只狼压在身下。又有三只狼齐刷刷地跳到我的背上来,不住地撕咬。
我的木棍还在手上,我拿起木棍,狠狠地插我身下的野狼,这木棍是在我之前就已经打磨好的,为的就是对付野兽,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我将它们插得头破血流,当然,狼也不可能这么屈服,还在我的身下挣扎,我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碎。
我将身下的三只野狼刺死后,又翻个身,将背上的三只压在身下,此时我的脊背,已经血肉模糊,旧的伤口和新的伤口混杂在一起,皮肉都被咬下好一大块,掉在半空中,淌着血。
这三只狼死死不屈服,我的木棍也被咬去锋利的那一边,我只好双手掰开它们的嘴,咬破自己的下嘴唇,让血流流进它们的嘴里。一个人抓不住三只狼,有只狼死死咬上了我的小拇指,我清晰地感到骨头断裂,我皱着眉头,将那只狼狠狠踢开。
这时,剩下的狼闻着血迹,也是四处撕咬我的四肢,身下的三只狼被我活活毒死,我也是不闲着,纵使抬起的手都已经是颤抖得不成模样,但仍倔强地与在我身边撕咬的那群狼缠斗起来。我用自己的血洒在它们嘴里,我的每一个部位都感觉在流血,我不知道我的血是不是要流完了,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绝不会认命!
木棍已经不能用了,十八只狼也死了一半,看着地上满是狼群的尸体,还有九只慢慢从我的身边离开。
但也是未曾走远,围着我走着。
我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狼群观察着我,我同样以凶狠的目光看着它们,终是,它们发起了第二场总攻。九只狼一起扑到我的身上,我的大小腿都被咬住。我忍不住叫出声,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与他们争斗,只能忍受着这巨大的痛苦,然后看着他们吃了我的肉而死去。
九只狼将我的四肢咬得支离破碎,终于也是死了。我看着我和狼血混杂在一起,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我又听见了狼群啸叫的声音,带着我无穷无尽的绝望,不能……我不能……我决不能死在这里……求生的欲望燃起了我的生命之火,我的双腿已经残废,双手也不听使唤了。但我用一只手,挪动着我的身体,我要离开这里,这里血腥味太重,狼群无穷无尽,很快就会有新的狼群,虽然我的血可以杀死它们,但我也会被分尸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爬着,爬着,血迹在地上随着我的身体,形成了一条用鲜血铺成的道路,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机械地或是我正在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这样,我明明,我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啊。
我一步一步往前爬,眼前的景色却越来越模糊,天昏地暗,我感到冷,全身都冷,十分冷。我想要一个火炉,一个可以温暖我的,我想要……我想要有人能知道我,知道我在这里,我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我不想……
好冷,全身都冷,就好像掉入了冰窖,被人锁在冰窖里,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我的世界一片昏暗。深深的恐惧和无助,将我整个人淹没,我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它们将我刺穿,挖空我的灵魂。
天空渐渐有了颜色,我分明地看见了晨曦的颜色,金黄金黄的,好像是第一抹阳光从山头窜起来了,它飞快地蔓延过山头,朝我这边飞来,它们停在我的身上,让我都温暖了起来似的。
有人像阳光一样,站在晨曦里,一步一步地走来,就好像是天神,踏着晨曦而来的天神,他穿着墨色衣衫,深情淡然,不染纤尘,他的眉眼好似飞花,好似一片光,将我的黑暗,一片一片驱逐。
我想,当初若没有这片晨光,若他没有这样好看,没有叫我的名字,我是不是也不会与他抵死缠绵,纠缠不休。
“林小隅。”
我渐渐微弱的意识被他的声音叫醒。苏凌将浑身是血的我抱起来,我的血随着他的手臂一片一片地染红他的墨色玄衣,多得我都看不清了。我的骨头基本上都被咬碎了,苏凌将我抱起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全是软的,塌在他的怀里。
“你死了吗,没死就应着。”苏凌冷漠地说着。
“嗯……”我从鼻腔里发出声音,含着血,模糊地应着。
“你别睡,本王带你回去,你给本王撑住!”苏凌命令道。
也不知怎的,与巨蟒抵死缠斗的时候我没有掉泪,被狼群咬的四分五裂的时候我没有掉泪,而听到苏凌的声音,我的泪水喷涌而出,像是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我扯着他胸前的衣服,嘴中一边说着,一边流着血:“苏凌……我好痛啊,我好痛啊……我快要痛死了……怎么办……真的好痛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的血在我张嘴的时候,又汩汩地流出。
“你不会死的。”苏凌停顿了一下,道:“你的命,被本王拿过一次了。第二次,很硬的,不会死的。”
“我相信你……”我道:“可是我感觉身体都碎了,一片一片的……”
“都会好的。”苏凌道。
“我相信你……王爷从不会骗人的。”
“好,我们这就回去。”苏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紧紧地抱住我。
“苏凌,我好冷……我是不是就要死了……”我颤抖着身体,像只小猫一样钻进他的怀里。
“不会的,本王将披风盖在你身上。”苏凌道。
“你抱紧我好吗,我好怕……我好怕会掉下去。”我哭着说。
“好。”
我第一次从苏凌的怀里看他的脸,阳光从他的鼻梁上掠过,这样温柔,这样动人。
“苏凌……”
“我在。”
“你不会丢下我吧。”
“……不会。”
“我不会死的……”
“……不会的。”
“我……”
“不会的。”苏凌看着怀中血肉模糊的少女,眉头紧蹙。很久很久,他和我说了很久很久的话,直到我嘴角扬起微笑,再没有了声息。
“林小隅。”
“林小隅。”
“林小隅!”
“林小隅!!”
“林小隅……”苏凌抱着我的手也颤抖起来,“该死!”
“快点,快点请余大人过来!”芭歌看着刚从外面走回来的林毅,急匆匆地说道。
林毅惊讶:“王爷怎么了。”
“不是……是……是林姑娘……”
“林姑娘?”林毅惊讶:“王爷自己身受重伤都不肯叫余大人的。”
“快去!总之你快去!”
“那怎么跟余大人说。”
“就说是王爷的义妹奄奄一息。”芭歌着急道。
苏凌坐在床头,看着毫无生息的少女,他伸出手,想去摘她的面具,但又犹豫了。继而再一次伸出手,将她的面具摘了下来,少女满是烧痕的脸上,这一次全是血。面具取下,堆积在面具里的血全部流了出来,哗啦一声,恐怖如斯。
以后你无论在哪里,没有本王的准许,都不能把面具摘下来。
我知道了。
“蠢。”苏凌冷冷道。
躺在床上的好似一具残缺的尸体,毫无生息。
“苏王爷。”
余寿之的声音传来。
苏凌这才从看着林小隅的脸上转移视线。余寿之道:“见过苏王爷。”
“劳烦大人了。”苏凌道:“请。”
“就是床上这位?”余寿之道。
“是。”
余寿之走到床前,也是被吓了一跳。只见少女如一滩软泥一般躺在床上,衣服和血肉黏在一起,身体如火山口,凹凸不平,全是新旧伤交叉的痕迹。余寿之吞吐道:“您确定她还活着吗。”
“劳烦余大人了。”苏凌这话是把余寿之往架子上赶了。就算是被皇兄知道了也没什么了,如果林小隅死了,那么自己的寒毒无法医治,迟早会被皇兄抓住把柄。
“尽力而为。”余寿之抹了一把冷汗。
衣服和皮肉黏在一处,芭歌走上前来,帮少女褪去衣衫,一块一块血淋淋的布匹从少女身上扯下,尽管芭歌的动作已经足够温柔,但那一层一层的被撕咬的皮肉,还是一块一块地跟着布匹掉下来。
芭歌忍不住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