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改名换姓后的周桥,如今的周梁。
锦鲤早就想好好查他的底细,但是,卫成的事更要紧,就一直耽误了。
现在卫成刚平安出来,就又碰到这个晦气的狗东西,锦鲤立刻沉下嘴角,冷冷地说:“犯了死罪的是你吧?呵呵,冒充旁人参加科举,这可是欺君之罪!只要你的真正身份曝光,你觉得自己还能活?”
“真正的身份?在下周梁,谈固安县人事,父亲乃是当地的主簿。一切在案可查,锦鲤娘子若不信,大可以亲自去查啊。”
周梁有恃无恐,笑吟吟说道。
锦鲤翻个白眼,当下懒得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她只说:“好狗不挡道!你最好马上让路,不然等会儿走不了了,可别怪老天爷不给你好运气啊!”
周梁跑来挑衅,是想激怒卫成。
可是,卫成看着他,目光平淡如水,好像他是无关紧要的空气一般。
直到此刻,卫成一句话都没对他说过。
周梁用力攥紧了拳头,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怒火更烫了。
“我不让,你能如何?利用丞相府的权势,逼迫我么?”
周梁故意挑衅道。
锦鲤撇撇嘴,只将帘子一撩,不再理会他。
“你!”
周梁刚想开口咒骂,忽然间,他的马匹长长嘶鸣一声,四肢踢弹不已,在路上就发起牲畜的狂性来。
“哎呦!祖宗你别!公子要被你给摔了!”
车夫艰难地拉着缰绳,口中念叨不停。
周梁在车内摇摇晃晃,一会儿头磕到了,一会儿脚撞到了,也是狼狈不已。
他的马匹不听车夫指挥,发疯一样往前狂奔去。
道路终于让开。
锦鲤再次探出半个头,看了眼周梁马车狼狈的模样,而后腹黑一笑,吩咐自己的车夫:“方大哥,咱们走吧。”
卫成对此啧啧称奇。
锦鲤傲娇的扬扬眉毛,只说:“这就叫现世报!周梁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牲口都看不下去,给他点小小的教训!”
这般幼稚的说辞,卫成自然不信。
但是,锦鲤身上的谜团,反正多如牛毛,卫成早已习惯了。
他也不再追问,只拉住锦鲤的小手,沉声承诺道:“你放心,来日我一定叫周梁伏法。欺负过你的人,我不会叫他们好过。”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仿佛敲打在人的耳膜上。
锦鲤闻言,一阵安全感袭来。
好似冬日里暖暖的棉被,将她全身覆盖包裹了。
卫成出狱之后,依然居住在丞相府。
接下来的日子,他和锦鲤每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闲逛,总算是有了些闲暇时光。
这一日,他们夫妻二人去逛京城的花市,正看得开心,不远处忽地传来高昂的噪音——
“卫成卫秀才在吗?卫成卫秀才在吗?”
花市上人多,卫成和锦鲤看不到发声的人,只好奇地互相对视一眼。
锦鲤紧张道:“又大庭广众地找你干什么?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要将你抓起来吧?”
卫成也皱着眉头,一边向声源张望,一边疑惑道:“若是真要抓我,也当直呼其名,怎么一口一句秀才,还这般客气?”
两人说着话,那道声音也越来越近了——
“卫秀才在吗?肖丞相叫我来寻你!你高中啦!状元及第!”
这一回,夫妻二人听得清清楚楚,都一下子惊喜地顿住了身体。
花市上那些百姓闻言,也兴奋起来。
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地问:“谁是卫成?”
“哎呦!状元啊,了不得!咱们也沾沾喜气!”
“卫成……不对,卫大人,你在哪儿呢?应一声啊!”
百姓们自发地帮着寻找起卫成。
一时间,满大街都响起了卫成的名字。
卫成:“……”
高中状元的惊喜过后,此刻他只觉得尴尬。
锦鲤见他恨不能躲起来的模样,暗暗好笑。
忽然,她眼珠子一转,双手做成个小喇叭放在嘴边,高声对外喊道:“这儿呢!卫成在这里呢!”
“喂!锦鲤!”
卫成一惊,想要阻止,可是早已来不及了。
花街上的百姓闻声,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
无数道目光之下,卫成白皙如玉的脸上泛起薄薄的红色。
而锦鲤一个眼神示意,周围的几个男子瞬间会意,齐刷刷抓起卫成的手腕脚腕,将人高高向上抛了起来。
“喂!放我下——”
卫成拒绝的话,淹没在人们的欢呼声里。
在一声声“恭喜状元郎”的大喊中,卫成就这般被人高高抬着,一路抬回了丞相府。
锦鲤跟在一旁,听着如雷的欢呼声,笑容也如花一样,在脸上久久的绽放着。
满大街都是欢乐的气氛,唯有周梁……
他目睹了这一切,恨得咬牙切齿。
手指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将掌心都掐破了。
“卫成……你等着!早晚有一天,这些都会属于我!”
周梁恶狠狠地对着自己发誓。
因为科举推迟一事,卫成本来就是京城权贵圈子里的眼中钉。
这一回,他高中了状元,眼看着要进入官场,那些人更是对他忌惮颇深。
当然,除了这些忌惮的,也有不少上赶着前来巴结和示好的。
一时间,丞相府门庭若市,都是来拜访新科状元的。
为此,卫成很是不好意思,对肖荣父子说道:“我知道丞相大人喜好清净,更厌恶结党营私。可现在,因为我,却打扰了您的生活,晚生实在……”
“诶!你如今高中了,我也替你高兴,怎会介意这点小事?”肖荣打断了他,转而好奇问,“你马上便可为官了,要去哪个部门,你可想好了?”
能高中状元的,都是第一流的人才,历来的状元都是要留京任职的。
而卫成,因为在科举之前便得到了皇帝的认可,这一回,皇帝更是给了特权,叫他可以挑选自己想去的部门任职。
兵部,礼部,吏部,工部,户部,刑部,六部之内的六品官职,任由卫成挑选。
全京城的人都在好奇,卫成会做出何等选择。
肖荣也不例外。
可卫成的回答,却叫他大吃一惊,全然不敢置信。
“大人,晚生家乡青城县,原本的县令于大人因为政绩卓著,已经调任去州府了。据我所知,县令一职,目前空缺。晚生想,正好晚生回乡,可以补上这个空缺。”
卫成向肖荣一拱手,很是认真地道。
肖荣张了张口,半晌才问:“你、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此等大事,晚生怎会玩笑?”
卫成微微笑道。
肖荣倒吸一口凉气,仔细替他分析起利弊来。
若是卫成留在京城,以状元的光环进入官场,起步便是六品官员。而小小一个县令,才是七品官。
而且,京官自动加两级,若能在京中任职,等于地方上四级的官员了。
更何况,卫成早已得到皇上青睐,又有肖荣这样的官员作为助力,加上本身能力出众,不出三年,便可高升了。
无论如何看来,留在京城都是一本万利。
肖荣将这些陈述清楚后,卫成诚恳地道:“多谢大人关心,晚生感激不尽。您说的这些,晚生也与妻子锦鲤商议过。但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回家乡。”
卫成也有自己充分的理由。
一来,他备考期间,阅读了大量与水利和赈灾相关的资料,都是奔着解决百姓生计问题而去的。
若是留在京城,这些好容易储备的知识,便成了纸上谈兵,无法发挥作用。
二来,现在他在朝中可谓许多人的眼中钉,如今毫无根基,若是涉足官场,只怕要给肖荣和皇帝添许多麻烦,要他们时时刻刻维护。
若是如此,还不如先去地方历练,等羽翼丰满,自己也有了更多经验,再回到京城也不算太迟。
至于第三……
说起来,卫成微微有些赧然,“我是青城县长大的,对家乡很是思念。我的弟弟妹妹,父老乡亲,也都在那边,实在不舍就这般离开。”
肖荣听完了他这些理由,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拍了拍卫成的肩膀,沉声道:“回到县城,莫忘初心,为国为民。”
“丞相大人教诲的是,晚生一定谨记于心。”
卫成郑重地拱手,满脸严肃地应下。
接下来,卫成便向皇帝也上书,请求回到青城县。
皇帝与肖荣一样惊讶,询问过后,卫成也给出了同样的理由。
皇帝舍不得放他这个难得的人才离开,但听他所言有理有据,也就下旨批准了。
于是,新科状元要回老家当县令的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
一时间,此事成了京城官场内人人谈论的话题。
太师府内。
郑为民也听说了此事,捋着胡须,皱眉思忖道:“这卫成走的,到底是什么棋?好容易得中状元,却巴巴地自请回到那穷乡僻壤,当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儿?”
此刻,周梁正在他的府上。
闻言后,周梁立刻说:“太师大人有所不知,这卫成看似精明,实则是个圣贤书读傻了的死心眼!在我们当地谁人不知,他就是个书呆子!他回青城县,实在符合性格。因为在他参加科举之前,就一直将造福乡民这样的话放在嘴边!”
周梁一直与卫成作对,从前在于县令面前,说了他多少坏话!
但是实际上,他对卫成的人品很是了解。
也正因为了解,他越发痛恨卫成。
只因卫成的光风霁月,衬的他如同一个卑鄙小人。
叫他怎么能不恨?!
“呵,世上当真有这等蠢人么?”
郑为民冷笑道。
良久,他又沉声说:“不管卫成因为什么要回青城县,总之,他这一走,就是放虎归山,不能不防!”
“太师大人,晚生今日来拜访,正是为此事来的。我对青城县很是熟悉,想自请回去为官,也好替您监视卫成。”
周梁请命道。
事实上,周梁,或者说周桥,是偷梁换柱出来参加科举的。
他真正的身份,根本经不起查。
卫成一回青城县,肯定要去牢狱之中,好生调查与他相关的事。
他必须提前回去,处理好那些漏洞。
郑为民将周梁收归麾下,就是因为他与卫成一起长大,彼此了解,可以将其当作对付卫成的武器。
周梁的话正合他意,他立刻便说:“如此很好,我明日便向皇上上书,叫你在青城县上级的州府,当那知州的副手。当地知州姓孙,也是老夫我的人。你去了,他自然会照顾你的。”
“多谢太师大人!”
如此,周梁便赶在了卫成之前,首先赶赴青城县。
而卫成与锦鲤,在京城与肖正清、安怡公主李淳,还有郡主饶静文一一作别,过了两日才出发回乡。
因为卫成是状元,皇帝特派了十余个大内侍卫相送。
所以,这一路上,他们都平安无事。
到了青城县地界以后,卫成不好再麻烦这几个侍卫,便请他们折返,自己与锦鲤乘车,向城内走去。
关于他高中的消息,青城县的老百姓早已知晓了。
又得知他愿意回乡上任,这些百姓更是欢天喜地,特意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锦鲤和卫成不知道,他们的马车一进城门,便听到“砰砰”两声巨响,将马匹都惊了,吓得锦鲤也颤抖了一下。
卫成手速很快,下意识就去捂住了锦鲤的耳朵。
他谨慎吩咐车夫:“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一道道欢呼声就紧随爆竹的声音响了起来——
“欢迎卫县令与锦鲤夫人回城!”
这声音,叫车内的夫妻俩都是一愣。
锦鲤率先掀开车帘,只见外头人山人海,人人脸上带着笑容,拉起横幅正迎着他们。
“这待遇,未免太好了吧?”
锦鲤眼冒小星星,享受着这一片山呼海啸。
卫成也面带微笑,拉着锦鲤下了车,向父老乡亲们回礼道:“多谢大家如此盛情迎接,卫成一定好好为官,不辜负乡亲们的期待。”
锦鲤偏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心中甜滋滋的。
回想一年多以前,他还是个身体瘦弱,一文不名的穷酸书生。
可现在,他都带着她飞升,让她成为众人爱戴的官太太了。
锦鲤正高兴着,几匹高头大马忽地从不远处走来,惹得百姓们纷纷让开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