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岐山。
此时正值四月,微风不骄不躁,绿意盎然。
山间灵禽引吭长鸣,振翅云间,周山万里绵延,数千座楼宇星罗密布的分布在山腰及山顶,此时所有的庭廊隔柱都张灯结彩的挂上了大红灯笼,自山脚而上,红绸遍野迎风舞动。
宾客如流盈阔院,鹊音似乐入华堂,这番热闹,给平日里静谧幽然的君岐山添了不少喜气。
“恭喜江阁主,贺喜江阁主”
广云南氏,离山陈氏,晋阳卢氏..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各大仙门世家今日全部聚在了此处。
江无垠一身大红喜服,头戴金冠坐于高大恢弘的高台中央,身旁一位同样身着喜服,纤细修长的女子在旁侧盈盈而立。
“今日江某大婚,感谢各位赏脸不远万里来君岐山一聚,我敬各位一杯”
“江阁主客气了,您君岐山的喜事,就是我们大家的喜事,岂有不来之理啊..哈哈哈”此人出口豪迈,声洪如钟,听声音便知此人正值壮年,正是坐在左侧的离山家主陈长策。
离山地处北境,山高地阔,建派不过三百余年。却以突飞猛进的势头在众多门派中站稳了脚跟,四大门派中虽区居第四,此等实力却不容小觑。
是以,四大门派中离山陈氏也是最为不拘小节的门派,没有其他修仙门派那么多规矩。
“长策说得对,这些年来我们几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候了,咱们上次聚在一起还是在不究山那会吧”话音刚落,原本嬉嬉闹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般。
南家家主南云飞话一出口便暗道不好。
他广云南氏建派已上千年,地处南境富饶之地,广云山灵气充沛,灵草灵兽数不胜数,自然为门派打下了殷厚的基础。就是俗话说的要钱有钱,要实力有实力。
但是令人担忧的是他们南氏却因子孙不争气,近些年竟也再没出过资质优异的后辈,一直靠着以前老祖宗留下的那些老本,在各大门派中维持着第一的表象。
但二十年前江无垠在不究山手刃江涯,一时间令江氏声名鹊起,这些年竟有快要赶超南家之势。好在这江洗尘死了,这些年江无垠年纪轻轻无心成婚,江家竟比他南家人丁还要单薄,还是只能屈居于南氏之下。
如今江无垠已成婚,南氏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额..南家主今日喜酒喝多了几杯,好端端的提什么不究山呐..该罚”正当南云飞头疼之际,卢若松端起酒杯一边朝南云飞使了使眼色,一边笑呵呵的打起了圆场。
“..哎,怪我这张嘴,一有美酒就忍不住多喝,这君岐山的一枝醉果然名不虚传,我认罚认罚...嘿嘿..”南云飞借坡下驴,说着将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无垠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随即来到南云飞面前,替他倒上一杯酒。
“今日南家主赏脸来我君岐山,已经是给我江无垠面子,一枝醉算什么,您尽管喝,届时,给您备上几十坛送到您广云山”
“好好好..贤侄有心了...哈哈哈”
众人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此刻才放心的落到肚子里去。不是大家小题大做,而是这些年,谁都不敢在君岐山,或者说是江无垠的面前提起不究山这三个字。
当年那场轰动世人的血雨腥风,仿佛成为了当时所有人心底的禁忌。
几十年过去了,江涯,不究山,甚至连消失不见的七弦鬼尺都无人敢提。但凡有人提起这些字眼,无一不被江氏暗地处决了。
如今的江氏虽然没有了老家主江洗尘坐镇,但势头却是如日中天。
当年江无垠以一己之力剿杀大魔头江涯,使得他年纪轻轻便已威名在外,再加上他小小年纪杀伐果决,君岐江氏在他的带领下反而比江洗尘在世时更为显赫。
人们不知道他是如何杀死江涯的,只知道如若不是他拼了半条命用伐灵剑孤身杀敌,那日在场的数万修士都将死于他的七弦鬼尺之下。
那日围剿行动结束,江涯被丢入蚀骨海魂飞魄散,众门派也损失大半,纷纷回到各自属地休养生息。这几十年来,倒也难得的相安无事,世间太平。
蚀骨海。
四月的凉风到了深夜还是刺骨的冷,风中的水汽缠缠绵绵的似虫子一样拼命往身体里钻。
一袭红衣掩于夜色中立于蚀骨海上空,宽大的袖摆被风吹的哗啦作响。
来人负手而立,身影像极了当年不究山的那个红衣少年。
“江涯...”
“江涯...”
江无垠呆呆地注视着漆黑的海面,喃喃自语道。
“今日我大婚,你可记得你曾说过,你要看着我大婚,替我挡酒,我今日可真是喝惨了呢..呵呵...”
“江涯..你可真该死..”
“江涯..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等事呢..”
“还给你,你的东西,我不稀罕”
江无垠赌气似的将手中的东西丢入蚀骨海,摇了摇头,晃晃荡荡地躺在飞剑上离开了。
翻涌的黑浪猛地扑了上来,将东西吞了下去,下一秒,像是疯了一样用力地撞击在崖壁上。
蚀骨崖的山壁瞬间四分五裂重重地坠入海中,那海浪一声接一声的咆哮着,海底的黑雾卷席着窜出来在半空涌动,一抹红色的身影若影若现的浮现在黑雾中。
随即黑雾幻化成一丝一缕的黑线,像蚕丝一样不断地钻入那具身体里,再然后,黑线消失不见了,那个身影缓缓地降落至崖顶。
“嘶..”崖顶上的人被一阵疼痛刺激的苏醒了过来。
江涯睁开双眼,巨大的夜幕中繁星闪烁。周身像是被人打断了骨头又重新接了回来,深入骨髓的痛感让他来不及欣赏此刻的美景。
“怎么回事..”江涯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痛,还能动。这种又现实又虚幻的状态让他在“我死了?”“我还活着?”两者间来回跳跃。
等身体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他才坐了起来。还有痛觉,那自己应该还没死,忽然的死而复活,让江涯有点懵。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衣服早已破烂不堪,临死前胸口那个碗大的血洞已经消失不见了,如若不是皮肤上那一圈吓人的疤痕,江涯都以为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我..我还活着”
江涯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蚀骨崖
“蚀骨海..”
“呵..你们可真看得起我..死了还要把我丢进蚀骨海”江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这些人得多恨他啊,或者说是有多怕他这个大魔头,恨不得死了都要将他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江涯啊江涯..你说你,平生是做了多少坏事,才这么招人恨”
疼痛逐渐散去,江涯起身拍了拍屁股,正准备离去,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你是江涯!”
太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了,江涯一晃神,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站在一块石头后面,探头探脑的看着他。
“小屁孩过来,你大半夜在那干嘛”
江涯朝他招了招手。
小屁孩依旧躲在石头后面,只试探性地又问了问“你是江涯吗”
“我是江涯”
江涯哑笑了一下,他不至于沦落到连十来岁的小屁孩都要讨伐他吧,难不成现在这世道的胎教已经变成了他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