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冰颜的声音问得轻而缓,然而眼光咄咄相逼,眼里面充满不屑,她这在直接挑战魏忠家主的权威,她在激烈的质疑魏忠。
萧氏从魏忠不问原因就怪罪她那刻开始,就感觉意气消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的这样的一个夫君只需要感到自已是对的,那么不管他人如何申辩那都是徒劳无获,完全不是她想看不起他,打从许配给他后,她对他的无奈愈来愈多了。
论才情论韬略论品行,他都勉勉强强,自己又没知己之明,觉得精心的策划胜人一筹,又看不起其他的人。
那样的男人,她居然还会为他悲痛,嘿!萧氏在内心深处阴沉的笑,想她自许配给他,一直只有她小心奉迎,他却是对她依旧还是爱骂就大骂,就连一个颜面也不给她好好的保留着。
那样的夫君,她有何依恋?
内心深处这般想着,萧氏却感觉无比的痛苦难以抑制,呼吸不畅,想得再如何冷血,她总归跟他十几载夫妻,哪里可能真的一点情感也没有。
萧氏内心深处心情诸多变化,其他的人却无从知晓,所有的人的眼神都被魏冰颜那犟性子冰冻的脸上招引着,好像很难相信她会那么咄咄相逼地质疑魏忠。
“我怎么样做事情,还要你一个稚儿来垂询吗?”魏忠寒着脸色,他自贴心贴己急疾言厉斥萧氏是他在道理上站不住脚,可被女儿那么激烈的质疑着,他更觉没有了颜面儿。
“你要休的是我母亲,是魏家的太太,我为什么不能够垂询?”魏冰颜冷冰冰的讲着,“我母亲虽然没有为魏家生下嫡出的孩子,但是贴心贴肺的优待别的庶出的孩子,从不缺他们吃的用的,待别的妾室和蔼可亲,未曾随便大骂。
你将我母亲的大度宽宏看作理所应当,觉得这是她亏欠于你,看上哪一个婢女就收入房,想迎娶妾氏就迎娶妾氏,请问一下我母亲可曾经在你的面前有过微词?
我母亲已经办到这地步了,你有什么不称心的?今天居然要当着外人的面侮辱她骂她打她,你是觉得萧家都是死人,就凭你那样压迫欺凌我母亲是不是?”
魏冰颜一声声带着步步紧逼式的审问,想到前一世母亲凄凉无比的横死,魏忠悲痛几天儿后就跟沈柔若情投意合,好像早就忘了母亲这人,她非常的想清楚,到底她们母女在魏忠眼中,到底算啥?莫非真的只是可有可无的路人?
这一世没有沈柔若,为什么魏忠依旧那么无情无义?
原来他对她们母女的刻薄寡恩不是因为有沈柔若,乃是他真实的品行就是这样,她本还妄想这一世他会不同。
魏冰颜的这一番话以一种不卑不亢的这一种口气说出来,她眼神凛冽看着魏忠,这个时候的她并未把魏忠当是父亲,他这样的一个父亲在她的心中份量着实不够,她很难敬佩他。
而萧氏却听的五脏六腑俱颤,她想不到女儿居然早已把她的苦她的憋屈和痛苦看在眼中,并奋不顾身给她讲话讨公正,她今天这才晓得,在自己心里原来有那么多的委屈。
魏忠被魏冰颜一席话语震的惊怒交加,他差不多令人难以相信,身边这样的一个小女孩真是他的女儿?她有胆子敢……她有胆子敢在大众面前怪罪他这样的一个父亲?
“你造次!”魏忠差不多是使出吃奶的劲大吼出这句,已经气得悬在嘴边讲不出来。
魏冰颜还要继续张嘴,却是被萧氏握紧腕子,她俯首,看着萧氏对她晃了晃脑袋。
母亲是不想她被冠上忤逆之名吧,从古至今,几时有女儿在大众面前激烈的质疑父亲的,可是,今天她便是要这样做,为母亲也为她,还有为了……以后的将来,她忤逆又怎么样?
前一世她能不孝顺到毀了整个魏家,这一世又何惧怕这点声誉?
“我造次了,父亲可是要把我赶出魏家?”魏冰颜微微的甩开萧氏的手,昂首跟魏忠犟性子相望着,“那为何不在你休了我母亲后,跟我堂前重重的拍掌,从今以后你我父女二人仇恨尽消!”
魏忠气的脸色阴沉,心头猛烈地起起落落着,“好!好个堂前重重的拍掌!”
秋姨娘揺撼地看着魏冰颜,俊俏曼妙的脸上惨白惨白,她真的从没想过魏冰颜的为人那么有气节,连堂前拍掌都有胆子讲出来。
“冰颜!”萧氏急的站起来了,一手死死抓着魏冰颜的胳膊,“闭口,千万不要再说!”
倘若忤逆这个人声誉落到身上,那难以接受的后果就不敢想象了,萧氏哪里可能让魏冰颜成了不孝女。
魏忠黑着张脸突然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萧氏高音贝的暴吼道,“这便是你的宝贝闺女,这便是你的宝贝闺女!”
“老爷子,小姐岁数尚幼,绝非有意讲这番话,你不要生气。”秋姨娘匆匆站出来替魏冰颜说话,她实在是想不到魏冰颜能够将魏忠气得成了那个样子,倘若魏忠真的大怒休了萧氏如何是好?
萧氏也张嘴道,“是民女的错,老爷子要罚要骂民女没有微词。”
魏忠的指头微微战栗着,他看着萧氏,今天他已经听见她讲过多回休她,她究竟清不清楚,一个女人被休有何种下场?
他从没想过要休了萧氏,不止因为萧家的影响,更由于多年来,萧氏除了没有生下嫡出的孩子以外没有什么纰漏,乃至于各个方面都做的非常好,他没有什么原因能够休她。
可今天他竟然被她们母女逼的没有阶梯下,感觉好像萧氏不跟女儿堂前拍掌,他就什么脸面儿都没有了。
“老太爷来了!”在魏忠便要张嘴将魏冰颜赶出魏家时,外边儿传过来仆人的答复,跟着,老太爷伟岸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大家身边。
秋姨娘看见老太爷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时,已经快速逐渐的退到一边。
“父亲!”魏忠想不到会将老太爷侵扰了,匆匆迎了过去。
魏老太爷很淡然的看了看他,把他猛力的推拒开,两只手儿安逸地叉在看不到的后面,凝神地发问,“听别人讲你要休媳妇,我过来看看。”
“父亲,这是误会……我没有那么想。”魏忠匆匆申辩,他从一开始都未讲要休妻,全部都是萧氏母女在逼迫他。
“是这样子的吗?”魏老太爷对自已儿子好像不太相信,他用明亮的眼睛看向已经搀着躺椅伫在地面上的魏龙瑞,“便是你把敬儿给打啦?”
魏龙瑞脸色一白,弱弱地耷拉着脑袋。
“敬儿怎样啦?”老太爷也不为质疑魏龙瑞过来,具体的问到另一个可爱的孙儿。
“大夫依然在里边儿……”魏忠回道。
魏老太爷哼哼道,“你儿子还生死难料,你有心思在这出气儿?”
一句话,将魏忠逼的狼狈。
老太爷进了里屋,里边儿共有四到五个大夫,他们想了几个法子让魏风敬醒转过来,可是魏风敬到现在没醒来,他们已经是不知道怎样才好,可偏生魏家的主人都乱作一锅粥,任何人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关切这样的一个快不行了的少爷。
“孩子怎么样啦?”老太爷问到。
五个大夫相顾失色,当中一个比较岁数大的才站出来道,“高烧不退,呼吸仓促匆忙,如果是将药水灌下去还不醒,只怕是……”
“不!”魏冰如听了之后,尖锐刺耳哭起来了。
“冰颜!”魏老太爷大声大吼了句,要把外面的魏冰颜叫进来了。
魏冰颜搀着萧氏重新坐回来了,慰问地拍了一下她的背部,方才进了里屋,虽说不知道老太爷如何会出现在这,但是今天她成心惹恼魏忠的目的可能要无法达成了,魏冰颜真有一些寂寥。
“太爷!”魏冰颜垂着脑袋走进来了,站在老太爷身边。
魏老太爷指着软绵绵的大床之上的魏风敬,“你有法子吗?”
要她救魏风敬吗?魏冰颜内心深处有一点不甘心而且不情愿,且无论她有没有那个本事,这是一个事倍功半的事情,没有人会感谢她,倘若没有救了,那魏忠和魏冰如会恨透她。
但是她还是走到床沿儿,给魏风敬号脉。
附近五个大夫睁大了一眼,这小女孩想干什么?
“我可以把他救醒,但是能否生存下去,我也没有把握。”魏冰颜讲道,她不想自已背负魏风敬以后有难以接受的后果。
魏老太爷说道:“他醒来了后,自然有大夫精心治疗他。”
有了老太爷这话,魏冰颜心中坦然,拿出来豪针,示意附近婢女拿来白酒,祛毒后,准备要干脆利索的下针……
“太爷,不可以让她遭遇到敬儿,她会活活的整死敬儿的!”魏冰如跪地抓着老太爷的翩翩的衣袂,惶惶地看着魏冰颜。
“绿枝,帯二小姐带回去歇息!”魏老太爷俯首看了魏冰如一下,吩咐贴身的婢女。
“太爷!”魏冰如尖锐刺耳叫出来了,可是却已经被两个婢女押下去了。
魏冰如气忿地看着魏冰颜,“魏冰颜,你如敢伤害敬儿……你不得善终!”
魏冰颜俯首没有理睬魏冰如,精神专注为魏风敬下针,令附近五个大夫看得傻眼。
不到一会,魏风敬最后动了一下手,发出低低的轻声低吟。
“大夫,请。”魏冰颜收了一针,让五位大夫给魏风敬检査医治。
就算抢救下来了……估计恐怕身体也坏了,魏冰颜同情看着魏风敬,内心深处竟然有一些怜悯他,如果是魏冰如参加了这一桩事,不知道她以后是否会悔不当初。
“冰颜!”魏老太爷凝神叫了她一句。
“太爷,我有话跟你讲。”魏冰颜在老太爷没张嘴以前,轻声讲道。
爷孙儿两人出了里屋,没有理睬脸色不好看的魏忠,走到外边儿廊道说话,一直只有魏冰颜在讲,老太爷在听,只是老太爷好像愈听脸色愈往下沉落。
接下来,两人长长的缄默不言。
老太爷探手,摸了一下魏冰颜的头,叹了叹,扭头进入了房间,对魏忠道,“让她们母女二人搬走吧!”
魏忠神情一怔,什么?
笔挺的站在角落的秋姨娘听见一席话语,把脑袋埋得更加的低,一直波澜不惊无迹的瞳色最后呈现了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