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一架螺旋桨客机降落在青岛流亭机场,当飞机在停机坪上停稳,机舱门打开,机场工作人员推来一架舷梯,机上的乘客鱼贯走下飞机。一位身着白色套装,脚穿半高跟鞋的女子,烫着一头大波浪,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一看就风姿绰约气度不凡。走出机场大门,远远看到有一个青年男子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接张璇小姐”,女子就径直走向这个男人。她微微一笑对着来接机的男子说:“你好,我就是张璇。”
机场距离青岛市区大约有30公里,如果没有汽车来接还真的是非常不方便,一条公路最多容两辆汽车并排行驶,如果路上人多一点,汽车的速度就提不上去。张璇跟着男子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起步,开车的男子说:“张璇同志,欢迎你来青岛!我是吴鹏飞,公开身份是恒昌贸易商行的襄理。”
“谢谢你来接我,辛苦啦!”
小吴笑着说:“这都是应该的,老莫说必须要照顾好你!”
张璇克制住内心的急迫,问了一句:“你知道马家驹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吗?”
小吴的笑容收了一下,“马大哥上次行动负了重伤,现在在潍县养伤呢。听说恢复得不错。”他侧脸看了一眼张璇,“您和马大哥以前认识啊?”
听小吴说家驹身体恢复得很好,张璇的语气轻松了许多:“我们是大学同学。”
因为大路不好走,路上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按照莫维刚的交待,张璇直接住进了提前安排好的一个公寓。里面生活需要的东西都非常齐全,张璇把行李放好,随后跟着吴鹏飞的车来到了名古屋咖啡馆。
上了三楼,莫维刚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大家握手落座,一个女招待端上来一个大托盘,上面是四菜一汤,有韭菜八带、香煎黄鱼、辣炒花蛤、醋溜白菜,酸辣汤,还有一大盆手擀面。莫维刚笑着说:“山东人的讲究是’送行的饺子迎客的面’,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到家乡的饭了吧?”
张璇开心地说:“太幸福了!这都是我爱吃的!可不是嘛,已经有七年没吃到青岛的海鲜了。”
张璇拿起筷子,和莫维刚、小吴一边吃一边聊着。老莫介绍了青岛近期的工作情况,特别把美惠子送来的情报以及她的发现说了一遍。
张璇停下筷子说到:“这个火车的女人参与了家驹他们的行动,应该就是军统的人,但她又与竹下太郎联系取情报,说明她与日本人有关联,很可能是日本打入军统的间谍。竹下太郎给她的情报是总督府的兵力部署,看来军统这边是想直接闯进去夺宝啊!”
张璇略一考虑:“但是今天是腊月十一,如果晚上冲进总督府非常不利啊,最近一周天上都有月亮,不利于隐藏行动。可是日军是计划一月三十日用船把四羊方尊运走,还必须在此之前行动。看来,这是一场硬仗啊!”
门外响起敲门声,女招待把莫维刚叫了出去,不一会儿,老莫进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过的纸,递给张璇,“军统今天晚上就要行动了。他们组织了敢死队,要炸毁日军存放财宝的仓库,看来是宁肯炸掉也不让日本人得手啊!”
张璇接过纸条看了一遍,问到:“消息准确吗?”
老莫说:“情报准确,这是军统青岛站我们的同志,一直配合家驹工作的。听送情报的人说,他也加入了敢死队。”他知道,按照军统的计划,敢死队强攻总督府恐怕是凶多吉少,生还的可能很渺茫。
今天是腊月十二,天上月亮越来越满,天没黑就早早升起,夜幕降临时,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
潍县马府里,家驹已经能下地了,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休养。
家驹从枕头底下摸出张璇的照片,看着张璇笑盈盈地样子,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刚进大学第一次见到张璇时的情形。
那时的家驹十八岁风华正茂,在管家陈叔的陪同下,拎着行李进入到青岛医学院的大门。尽管小时候多次来青岛玩耍,但是初进大学校门还是充满新奇,他看着学校里大树、教学楼、宿舍、图书馆,甚至连道路都感觉很亲切。当他在校园的操场上和男同学们打篮球,一个同学接球失误,篮球向着场外飞出去,家驹的眼光跟着篮球飞过了旁边小路上一个女生的身影。
家驹的眼神脱离了篮球,定在了这个女生身上。阳光下,女生穿着一身鲜红的连衣裙,一头长长的秀发上戴着白色的发带,她款款地从小路上走过,就象是一团火,一子下把家驹的心点燃了。家驹不由自主地跑过去,当他从女生面前经过时,特意转过脸,对着女生灿烂一笑。
后来当张璇回忆起这一幕时说,那天的家驹浑身上下放射着青春的活力,就像一只火炉,热量盖过了当天的阳光。
家驹记住了张璇明艳略带羞涩地笑脸,张璇被家驹明亮的眼睛、鲜润的嘴唇、洁白整齐的牙齿晃到了眼睛。
马夫人端着一碗参汤推门走进房间,看到家驹拿着一张照片在傻笑,爱怜的说道:“家驹啊,你这么开心,在想什么呢?”
家驹抬头笑道:“妈妈,张璇回来了!”
张璇是马家承认的儿媳妇,如果不是抗战爆发,家驹和张璇早该结婚生子。听说张璇回来了,马夫人非常高兴,“这次回来不走了吧?你们就赶紧把婚结了吧?要不要和你爸说说,咱准备一下。”
前半夜总督府一直太平无事。到了凌晨一点多钟,在青岛路延伸到海边的一个排水口旁,有一群黑影伏在地面上,每个人身上披着伪装用的灰黑色披风,像是一群海狗聚在堤坝下面。小青岛上的灯塔顶上,日本 人特意装备了一个大探照灯,灯光向海岸照射过来,探查着岸边的情况。
伏在地上最前面的两个人在探照灯扫过海岸的间隙,急急地溜进排水沟,因为前两天提前来做了手脚,轻而易举地拆下了洞口的铁栏杆,这一群人一个接一个地钻了进去。最后一个人进去后,又把栏杆原样装上。
排水沟里有强烈的腐臭味,还有硕大的老鼠出溜出溜地窜来窜去。这群人打着几只手电筒,沿着排水沟向上走,大约有五六百米,领头的人轻轻说了声:“应该就是这个位置了。”
这是一个竖井,他用一块布蒙在手电的光上,向上照了一下,看到半空中横着一个水篦子。领头的人蹬着竖井两侧的脚坑爬上去,从腰里抽出一把匕首,把水篦子边上的井壁撬了几十下,又把刀插回去,双手把水篦子举过井口,轻轻推到一边,然后慢慢把眼睛探出井口,观察周围的动静。
从总督府主楼向后有一个山坡,山坡修成了一道坎,坎大约两米高,正好是一个死角,坎上面那个二层小石楼上的探照灯照不到坎底下的这个位置。
从这个竖井到山坡上的那个坎大约有10米,井底下的人把炸药包递给上面的人,趁着探照灯扫过的空档,第一个人把炸药包往井口一放,纵身跃上地面,抱起炸药包眨眼间就跑到了坡坎下面趴了下去。十五个人很快都爬出竖井伏在了坎下面,然后运动到山坡中间的阶梯两侧。
两个人从背上摘下狙击枪,上好弹拉开栓,领头的人说一声“行动!”一个狙击手起身立姿,“啪”地一声就打灭了二层小楼上的探照灯。
其余抱着炸药包的人一跃而起,顺着石阶向小楼扑过去。就在大家差不多都上了坡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八方亮起了探照灯,同时无数条火蛇“嗒嗒嗒”地向着人群扫了过来。敢死队员们负责掩护的举枪开始还击,抱炸药包的继续冲向小楼,怎奈日军的火力太猛烈了,扫过来的子弹瞬间击中了几个人,还有子弹打到了炸药包上,一团火焰炸裂,一下子吞没了山坡上的人,随即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响,小楼前炸成了一片火海。十几条人命在火光中烟消云散。
一群日本兵从隐藏的地方冲出来,端着枪进行搜索,哪里还有半点敢死队的影子。
日本兵扑来了火,清理了现场,长野荣二司令把宪兵队队长大岛清、特高课课长矢野雄一、参谋长竹下太郎都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诸位,今天晚上军统的人袭击总督府,目标是要炸毁我们存放财宝的仓库,既然是送上门的肉,那我们就不必客气,统统消灭了。“
桌子上面准备了一瓶红酒和几只高脚杯,长野荣二亲自把酒倒在杯子里,大家聚过来每人举起一只杯子,把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共同庆贺今晚的胜利。当大楼里的灯都熄灭了,整个总督府又陷入到了沉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