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的岛城一片寂静。有人却心绪不宁,不能好好享受这种安静。
矢野雄一是青岛特高课的头子,白天派出去的无线信号侦测车在崂山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旁边发现了强烈的无线信号,接到报告,矢野雄一知道这次终于钓到鱼了。他安排了一队特务和一小队宪兵,趁着夜色包围了事前确定好的那处院子。
事有凑巧,家驹因为早进去了那么一小会,不然在村子外面就会与围上来的敌人遭遇了。
特务们不知道被包围的有多少人,刚跳进院子就遭到了反击。一番枪战,特务和宪兵死伤了七八个人。他们仔细搜查了房间,没有发现其他人,也没有找到电台,最后拆房扒墙终于发现那个地道,宪兵钻进去,里面已经没了人影,从另一个出口出来的时候,又绊到了家驹布置的诡雷,地道口炸塌,也掩盖了家驹他们的踪迹。
特务们回特高课向矢野雄一复命,得知抓捕对象已经同归于尽,还搭上了几个特务和宪兵的人命,这令矢野雄一气恼万分,大骂特务们饭桶。
矢野知道生气于事无补,就算把手下骂死也没用处。他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你马上开始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早晨一轮红日从东方的海面跳出来,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波浪起伏的海面,洒落在青岛的红屋顶和灰色的马路上,也拥抱着户外的每一个人。空气中带着一丝暖意,如果没有战争,这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座城市啊!
圣弥厄尔大教堂是青岛的地标建筑,是一座天主教堂,于1932年破土动工,由德国设计师毕娄哈依据哥特式和罗马式建筑风格而设计,1934年10月落成,历时两年半多。教堂以黄色花岗岩和钢筋混凝土砌成,表面雕以简洁优美的纹案。窗户为半圆拱形,线条流畅,显得庄重而朴素。大门上方设一巨大玫瑰窗,两侧各耸立一座钟塔,塔身高56米,红瓦覆盖的锥形塔尖上各竖立一个4.5米高的巨大十字架,站在塔下仰望,高耸的十字架仿佛能够把上帝的信徒接引到天国中去。塔内悬有四口大钟,一旦钟乐鸣奏,能声传数里之外,好像是把天国中上帝的福音播撒遍岛城。
圣弥厄尔大教堂的名字据说是由德国主教维昌禄选定的。圣弥厄尔是《圣经》中记载的一位总领天神,它与魔鬼首领战斗,打败了魔鬼,保护了人类。按照天主教的传统,每建立一处教堂,就要确立一位教会历史上的圣人作为主保,这位主保圣人的名字也就是这座教堂的名称。
这座庄严肃穆的教堂,其实是国民党军统青岛站的基地。教堂的主教费宗明神甫是军统青岛站的站长,他于1938年日寇侵占青岛前夕,秘密处死了教堂原来的主教李约翰神甫,对外宣称李神甫因避战乱去了国外,他就以新主教的身份潜伏了下来。几年后,教堂的教士、义工也逐渐都换成了军统的人。远近的教众因为日寇的白色恐怖惶惶不可终日,对教堂人员的变化不疑有他。因为后来的这些教士、义工看上去更加虔诚谦和,和教众信徒们相处得更好一些。
费神甫中等身材、微胖,面容饱满白皙,看上去非常慈祥,像是一个修道多年的人。他今天穿着黑色的长袍,头上戴着圆顶小帽,站在三楼的办公室窗子前,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大海上。因为日德联盟的缘故,这座大教堂没有受到日本人的侵扰,费神甫的德籍身份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马家驹穿一件灰色长袍,戴着同色礼帽,尽可能低调地随着几个教徒走进教堂,穿过一个五六米宽的门厅,就进入了大厅。大厅有十二米宽,净高十八米,这一比例显得厅堂非常高大。大厅排放了两大列排椅,大约能容纳千人,两侧设有走廊。大厅尽头设有两个大祭台,耶稣蒙难钉在十字架上塑像一下子就会把人的情绪带入到浓浓的宗教氛围中。大厅上方的穹顶绘以彩色的圣像壁画,色彩斑斓的玻璃花窗透射下来的柔光恍惚传递着上帝的音讯。
此时已经有上百位信徒集中坐在前面的排椅上,都十指交叉抱在胸前,虔诚地跟着风琴的音乐唱颂。马家驹趁人不注意,从左侧走廊的一扇小门进到教堂旁边的内院,走了十几米,又从另一个小门重新进入教堂,这个区域只有教堂内部的人员才能进入。教堂里面有人在洒扫,看家驹进来也未做询问,他径直登上楼梯来到费神甫的房间。
费神甫听到家驹进来,收回视线看向他。马家驹摘下礼帽双脚一并”啪“地敬了一个军礼:”站长!“
”你来了,别站着,坐吧!“费神甫说。
费神甫的房间简单而整洁,一张单人木床铺着薄薄的褥子,上面是白色的床单,忱头也是白色的套子,抚得平平整整。靠着窗子是一张黑色的木桌,桌上放着烛台、一本圣经、一支笔和一套陶瓷茶具,桌子两侧各有一把配套的木椅子。床尾对着的墙上有两扇小木门,那是一个嵌在墙上的壁橱,放衣物的地方。
俩人在椅子上坐下。家驹简要地汇报了昨晚发生在崂山小村子里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测,从礼帽的帽沿下扒开一条缝,抽出一个小纸条递给他。
费神甫看了一下纸条的内容说,”这个《雪融富士山计划》我已经听说了,如果仅仅是日军要把在中国掠夺的财宝运回本土,应该不会这么大费周张。但这很可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敌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站长,不管日寇还有什么阴谋,他们在济南集结的这批财宝决不能让他们运出中国!”
“家驹,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批财宝中有一部分是我国的学者在河南出土的商周青铜器,这都是真正的国宝啊,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家驹一听,面色顿时凝重起来,“那我们更要把批国宝截下来,决不能流失出去!”
“重庆方面一个月前就得知了敌人的这部分计划,十天前专门派出了一个六人的特遣队到济南,协助我们执行夺宝行动。按计划,最近两天他们会到济南。你今天带四个人赶到济南与济南站的老牛汇合,他会带人配合你行动,这是具体行动计划,把它记到脑子里。武器都不用带,济南站会给你们准备的。”
家驹接过两张纸仔细地看完,从身上摸出一个打火机把纸点着了,费神甫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烟灰缸,让纸灰落进里面,又用茶壶里的水把纸灰浇散。
费神甫坐到办公桌后面,伸手按了一下桌子底下隐藏的一个电钮。不一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费神甫说了一句“请进!”四个年轻男子穿着同款的黑色教士长袍,神色垮垮地走进来,他们站成一排,腰杆一挺,整齐地敬了一个军礼,瞬间像换了四个人,透出一种锋芒。
费神甫满意地打量着四个人,对家驹说,”他们四个这次跟你行动,你回去把家里安排一下,下午三点的火车出发。“
这四个人家驹都认识,略一沟通交待,家驹就告辞出来了。
没想到事情这么紧急,下午就要出发去济南,家驹感到特别紧迫。来不及通知莫维刚了,这可怎么办?
心里想着事情,脚步向外移动,迎面走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像是一个义工。家驹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个妇人穿着一件偏襟的中式上衣,胸襟上别着一条白色的手娟,手娟的一个角挽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疙瘩,不禁心头一喜,这是联络暗号,是自己人!
马家驹很自然地抬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帽沿,其余三根手指向上搭在帽子上,像是整了整帽子不合适的位置,家驹发出了紧急联络信号,也不知道这个妇女是不是能够注意到自己的暗示。
刚回到家,电话铃就响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话筒传过来,”先生您好,我这里是春和酒楼,您上周在我们酒楼订了今天中午的座,我来电是和您确认一下,您中午是不是没有什么变化?“
家驹回答:”没有变化,我一点钟准时到。“
家驹知道,老莫已经收到了自己发出的紧急联络信号。
家驹带小凤来到贵州路的一处民房,让她暂时住了下来,简单交待了一下,留了一些钱给她家用,并没有明说自己要去济南的事,只说晚上可能不回来,让她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