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教堂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老旧木门的噪音，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常听得最为清晰。
他回头看去，一个小女孩坐着轮椅被一对男女推进室内。
那个女孩毫无疑问就是露西，李常看过她的照片。
而那一对男女则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他们推着露西，很像一家三口。
这一家三口都面无表情。
教堂内的信众已经开始低声交流，其中有一些应该是认识露西，表现出惊讶的神色。
李常说是不惊讶，其实也挺惊讶。
不惊讶，是因为约书亚神父已经提醒过他，今天自己可以在教堂见到露西。
惊讶，则是在于露西的出场方式，他完全猜不到这个怪物神父的下一步所图。
毕竟露西失踪的事情都已经被报上警察局，他准备怎么向台下这群人解释露西的唐突再次现身？
说起来……这一对男女到底是谁？
他记得很清楚，到警局报案的是一对老夫妇。虽然他之前看过出警报告，这个时候却死活回想不起他们二人的名字。
就在李常苦思无果的时候，露西已经被推到讲经台前。
约书亚神父脸上的笑容十分和蔼，他柔和地向露西问道：“小露西，你今天回来，是想和你的兄弟姐妹们分享一个故事，对吗？”
“是的，神父。”
“接受祂的注视！快上来，我的孩子。”
露西身旁的两个人将露西抬到高台上，约书亚神父将扩音器伸到她的嘴边。
“我接下来将要分享的故事，是关于我自己的。”
“就在昨天，你们很多人都见过我也在教堂，那时候我就在外面的树荫下发呆。”
“就在一阵刺目的光晕后，我发现熟悉的场景逐渐消失，而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天使。”
“是的！就是一位天使！一位活生生的，从圣经中走出来的天使，祂浑身上下散发着柔和的气息，牵起我的手，要领我去……”
“属于我们在场所有人的那片应许之地，就在《创世纪》第十五章第八小节所载，在末日审判降临之后，主为我们所有善信所划的乐园。”
“它是真实存在的，并不只是地上的流奶与蜜之地，更是地上的极乐天国！”
“那里的每一片云彩都很干净，遍地的莹莹青草仿佛刚被洗刷过，我们每个人所期待的每一个奇迹，都会在那里发生。”
“我对天使大人说，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体验到奔跑的感觉吗？”
“天使大人不发一言，只是依旧温柔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可以包容你的一切。”
“于是我想，好吧，能够回应人们所有期望的地方，我想看看你会如何满足我的愿望！”
说到这里，露西仿佛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双手紧紧抓着轮椅的左右扶手。
一旁的约书亚见状，轻轻牵住她的手。
随后，就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一名强直性脊柱炎症患者就这样缓缓起身，在讲经台上站稳了自己的身姿。
这个小镇常住人口就那么多人，露西从小在这里生活，这里的基本所有人都知道镇上有一个天生无法正常行走，只能坐一辈子轮椅的姑娘。她所在的小学还为她搞过一次专属的爱心活动。
所以在小镇人的认知中，一场奇迹就这么降临到这座老教堂之中。
一时间惊呼声盖过后方乐团的演奏声，女人们捂着嘴，而男人们则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天哪！”
“上帝！”
“这是奇迹！这是显圣！”
台上的约书亚神父似乎非常满意信众们的表现，他露出欣慰的笑容，继续牵着露西的手，示意众人安静。
于是台下的人们再次鸦雀无声，可见，此时的神父几乎达到他们心中世俗权力的顶点。
露西接着说：“我便重新学会了奔跑。”
“我又问天使大人，我是否已经获得在此地生活下去的资格？”
“但天使大人这次却轻轻地摇摇头，原来祂还要交给一项任务，一个沉甸甸的责任。”
“我要回到现世，回到你们，我的兄弟姐妹之中，传播祂的福音，传播主的信仰，让更多良善之人，最终得以升入属于我们的天堂。”
“而直到那时，当我再次回到应许之地，我才终得以永恒的安息与欢乐，与你们一同，与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一同！”
不知道是台下哪个人率先发出呼声，随之人们纷纷站起身来，一边兴奋地在胸前划着十字，一边低声诵念着祂的名。
约书亚神父点点头，气氛烘托得十分成功。于是他带头大声喊道：“阿门！”
“阿门！”
“阿门！”
台下的回应声如同海洋中的浪潮，此起彼伏。
除了……李常。
他依旧坐在原地，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不但搞不懂那些未知的东西，连眼前这群和他并无二致的“人”都感到匪夷所思。
那个露西……估计已经被伪人调过包，看来这群怪物并不会复制原体的这些缺陷。
所以眼前这个所谓的“奇迹”，对李常而言不值一提。
但光是她讲的那个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天使小故事，李常就觉得不应该会有人相信他们的鬼话。
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了啊！
况且……如果李常没有记错，也没有看错，露西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吧，她刚才那过于成熟的奇怪腔调实在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寒感。
如果这些伪人都拥有独立思维的话，那露西这只估计是在约书亚旁边被耳濡目染得太多了，结果连扮演一个小女孩都要用神父那种拿捏的感觉。
而这些，其实都不是最让李常恐惧的。
他现在最大的恐惧，来源于身旁这些高喊着“阿门”，眼神狂热的普通人。
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信仰”“宗教”这些单词可怕的分量。
“难道，神父口中的奇迹，
“阿门！”
“阿门！”
教堂内的诵念声在持续一段时间后，丝毫没有减弱的架势，反而愈演愈烈。李常看到有几个身子明显弱一些的人甚至在微微颤抖。
但他们如同被困在鱼阵中的鱼，只能顺着众人的方向不知死活地继续翻动身躯，直至力竭而亡，尸骸还要被裹挟着继续向前。
李常打了一个冷战，他只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赶快回警局一趟，问问基恩，露西的失踪案后续有什么进展，警方那边知不知道这一回事。”
他弯着腰，离开长椅，想要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又扶着墙穿过狭窄的过道，李常已经可以看到教堂正门旁边的那扇小门就虚掩着，仿佛在向自己招手。
“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就在此时，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他。
“你去哪？”
李常回头，站在自己身后的，是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的赛琳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