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应,只有敲门声一声一声连绵不断。
虽然知道应该没人在这时候再来找事,谢云嫣还是谨慎地通过暗缝往外看了一下……
门外站着的是苏钰。
看清楚是谁的时候,谢云嫣连忙说道:“苏钰,你等一下我这就开门!”
她转身回房把身上披风换了下来,又快手快脚倒了两盏茶,看着有点儿待客的样子,才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打开门把人让进屋,谢云嫣心里直犯嘀咕。
不是说要安排暗卫吗,怎么跑她这儿来了?
苏钰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一扫而过,见她脱了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沾着血迹,目光沉了沉。
“坐下。”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拉出一把椅子示意谢云嫣过来。
谢云嫣不解其意,以为他是跟自己有事要谈,就乖乖坐到了椅子上,把其中一盏茶推向了他的方向,随后便抬头探究地望着他。
却不想苏钰转到了她的身后,打散了她毛乱的发髻,替她整理起头发来。
“苏钰,苏钰!”谢云嫣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待会儿我自己来就行!”
夭寿哦!让苏钰给她擦头发,她真怕今晚睡着以后梦里要被阎王爷拿着欠苏钰的生死债追着打!
苏钰却没搭理她的抗议,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还训着她:“是待会儿就准备这么去见下面的将士?”
主帅都仪容不整,怎么能鼓舞士气?
谢云嫣一愣,小小声的反驳:“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
虽然他动作轻柔,但到底这位是个从来没伺候过人的主,拽疼了谢云嫣好几次不说,还把原来一头柔顺光滑的头发搞得毛毛躁躁的。
不过苏钰能亲自动手帮她整理头发,她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在他终于满意了之后,顶着被发带束得太紧还偏了的头发,敢怒不敢言。
“觉得不合适?”苏钰打量了片刻,不确定地侧头问她。
“不了不了,再合适不过。”谢云嫣郁闷地用手试图梳顺头发,声音闷闷的,语气带着点很少外露的娇嗔,反倒更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家。
看着她这样子,苏钰忽然倾身凑了过来。
谢云嫣惊恐得就想往后退,可惜她本来就是靠着椅背坐着,此时整个人被苏钰高大的身形笼罩着,像是被圈进了怀里一样。
印象里苏钰是个基本不动手的人,尤其是对女性,总……总不能是因为她刚刚语气不好,要破例动手教训她了吧?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现在男人倾身过来,谢云嫣又退无可退,看着他的脸越靠越近,那双眼也越来越清晰。
勾魂夺魄。
太熟悉也太陌生,熟悉的是那里面藏着的不化雪原,陌生的是隐在更深处那一蓬暗色的火光。
她本来打算换完衣服便出门的,所以屋里的帘子就只拉开了一条缝,昏暗的光下,这种姿势莫名的暧昧。
“苏……”谢云嫣刚想开口,苏钰的手指忽然抚上了她的眼角,她呼吸一顿,整个人都僵成了一根木头。
男人的指腹从她眼角一点一点擦过,和靠得极近的吐息一样,带着近乎灼人的温度。
苏钰淡定地收回了手:“眼角沾上血了。”
“真的?”谢云嫣干笑着,抬手蹭了蹭眼角,“我没感觉到。”
却没发现苏钰嘴角一闪而过的笑影。
在看到她身上一袭红衣那破碎的衣袖,苏钰敛去笑意,看着她的胳膊,问道:“刚刚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虽然她反击得快,但是林副将那一掌来得刚猛,掌风还是将她的小臂刮出一道血痕,严重倒是不严重,但是新伤叠着旧伤,痛肯定还是痛的。
不等她遮掩的话开口,苏钰眉头锁起来,根本不给她遮掩的机会直接开口:“你还想遮掩过去……到底多严重,我去喊大夫,先给你看看伤。”
谢云嫣叹了口气,决定不那么迂回,直抒胸臆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的需求:“擦一下,上个金疮药就行了。上战场,回来还得跟武将斗狠的人,哪儿有那么娇气,碰都碰不得?”
“我看看。”苏钰不由分说地拉住她,小心地拨开了她伤口周围破碎的布料。
看着自己露出的伤口,谢云嫣忽然就想起那个一直隐藏在后面的云雾遮。
其实两世光阴,她没有见过此人一次,只能从各种蛛丝马迹和他人口中,拼凑出这个最大仇人的模样。
那是个永远站在高处的人,别人可以瞻仰,可以愤恨,可是难以超越、甚至企及。而云雾遮自己,也太习惯这样的位置,于是有一天他真的习惯自忖为神,没想到这样登峰造极的自己有一天也会从云间摔落下来,会被人打怕,只能隐藏在幕后,凭借几个各怀心思的棋子在东曜朝廷里翻腾出一点小小水花。
要是死了也就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活着。云雾遮不肯接受这样落魄的自己,绝对不会就这样罢休,从他不知道被谁重创,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回不到之前位置的那天开始,他的余生或许就只剩下这么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回他神话一样的权位。
这个人永远都这么任性,他觉得人生是一盘可以悔的棋,只要全部的棋子各就各位。
可是谢云嫣已经变了,她不再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情郎的单纯姑娘,苏黎和云雾遮等人,还有这不公平的世道,逼着她练就了坚忍狠绝的心神。
从天柱峰之战开始,这多年的风雨故事,全都是一场有人暗自操控的阴谋。
每个人都成了云雾遮的优伶,披着他想看的皮站在惨白的戏台上走过场。而她,前世在经历过刻骨的背叛和生死后,有了更强大的力量,终于能登台亮相,和云雾遮当面锣对面鼓的打擂台。
谢云嫣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思路戛然而止。苏钰不知道什么时候单膝跪在地上,拿着干净的棉布,微微压住她的伤口:“你干什么?本来不重的一点伤,都被你压出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