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嫣知道自己不能再改变角度了,这男人在这方面敏锐得惊人,唯有静静地等在原处。
中年人说话的时候比较多,嘴唇一直在动,看起来语速像是很快。他说话的时候手指神经质地搓着裤子,脸上讨好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大概两炷香以后,中年人面露喜色,蹂躏自己裤子的动作好像不那么明显了,又过了一会儿,谢云嫣注意到他明显地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抹掉额前的汗,之后站起来,笑容满面地向钱金鑫伸出手去。
没见躲在黑暗里的钱金鑫有什么动作,似乎是拒绝了他的示好,中年人的脸色僵了一下,立刻恢复如常,笑着说了什么,然后点点头,离开了。
这中年人转过身的刹那,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阴冷木讷的表情,刚刚的生动,竟然像是没有出现过一样。
谢云嫣心不在焉地拿起自己的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她觉得钱金鑫八成也是被真正在梁王身后的那个人给当枪使了,他自以为看得清形势,比别人明白,打着哪边都交好,长袖善舞操纵人心的模样,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不肯吃亏,非要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来,怎么可能让人真心结交?
要么怎么说总有一天聪明反被聪明误呢——不知道什么叫韬光养晦,不知道藏锋芒。
过了大概三盏茶的样子,钱金鑫站起来,又扫描了一次周围的环境和人,这才以来的时候那种低调的方式走了。
谢云嫣一点都没犹豫,放下打赏用的几枚铜板,跟了出去。
她不近不远地跟在钱金鑫身后,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是要去别的地方,而是有目的地在周围阴暗的小巷里绕来绕去,也亏得谢云嫣十分有耐心,否则大概早就已经打道回府了。
谢云嫣压了压自己的帷帽,面无表情地经过了不知道第几对野鸳鸯身边,紧紧地盯着前面不远处的男人的背影。
当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谢云嫣都觉得自己有点摸不清回去的路了,她站在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毫无顾忌地靠在了墙壁上,静静地期待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小巷的环境算不上好,偶尔还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过来几声悠长悠长的猫叫,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寒意也逐渐加深,钱金鑫似乎穿得有些单薄,只能拼命裹紧自己身上那件一眼就能看出来做工不俗的外袍,似乎为了驱散寒意一样,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酒壶,打开后拿起来猛喝了几口。
没等上多久,甚至钱金鑫的一壶酒都没喝完,谢云嫣就看到巷子的另一头慢慢地走过了一个人,因为站得有点远,就算她视力再好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来那是个身形不怎么高大的人,而具体的长相——甚至是男女——她都分辨不出来。
钱金鑫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怎么这么长时间?”
对方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态度,并没有做出什么正面的回应:“怎么样?”
声音虽然刻意被压低了,可是依旧能让人听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
谢云嫣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声音她似乎有些耳熟,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到过,只是隐隐约约有个大致的印象。
这么大费周章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要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钱金鑫这样见她?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可是谢云嫣却没有弄出任何声响来,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
“差不多,老家伙也同意和我见一面,”钱金鑫的语气里有着很明显的得意,“那几件事办砸了之后,果然老家伙也不想再对靖国公府的那位抱任何希望了。”
“但是别掉以轻心,”那个女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们都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人,而且把这次副将换掉的还不知道是谁不是吗?”
提到这件事情,钱金鑫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我就不明白了,要不是出了这事,就连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埋了多年的暗桩。那么千挑万选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人给不动声色的换了呢?”
暗桩?副将?
这人到底是干了多少事啊?
她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继续凝神细听他们两个说的是什么,那个女人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认为是苏钰动的手?”
“不是他能是谁?”钱金鑫口气不好地说,“否则谁闲着没事来插手管这种事?!”
站在他对面的人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会再去从我这边查查看……算了不说这个了,谢云嫣那边你处理的怎么样?”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谢云嫣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她在这里窝了这么久,其实就是为了听听关于自己的事情。
否则一直是等着别人出招她再想些对策的话谢云嫣觉得这实在是无聊透了。
哪怕是面对她没办法彻底掌控的局面,谢云嫣的心里都不知道有多少计划——就和下棋一样,好的棋手能够预测到对方往后几十甚至是一百多步的走向,但是只知道应对对方这一步走向的……甚至都不够格称之为棋手。
“还能怎么样……”提到谢云嫣,钱金鑫显然有些气馁,但是更多的是烦躁,“我在这边忙的焦头烂额的,她该吃吃该睡睡,今天还有闲心派人去盯着城里的人不许吃野味。”
“她还管这事?没说要出城和西秦人打上几架?”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一样,女人反问了一句。
钱金鑫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回答得有些不耐烦:“啊,她也是分不清轻重的,既然不敢和西秦人拼命,在长安乖乖呆着多好,非得跑到这儿,还连累你我也得一起来受罪。”
“既然如此你不如……”女人说到这一句,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似的,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谁在偷听?!”
谢云嫣心中一凛:自己站在这里难道也被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