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副将,安排人手把城里所有水源都看管起来,一刻都不能错眼,若有可疑之人接近水源,格杀勿论。”
程副将听了这话,皱着眉想要说上几句,谢云嫣压上一句:“西秦人阴招不断,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在水源上动手脚,粮食还能想办法筹措,断了水,全城人都只能坐以待毙。若有意见,就去跟西秦人商量,别跟我在这儿啰嗦。”
她平时和几位副将说话,都是柔声细语,有商有量的,此时疾言厉色,自有一番主帅威仪,程副将被她一说,和谢彦辰对视一眼,不敢再多争辩。
谢彦辰低声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您也不必这样着急……”
看着自己这个侄子,谢云嫣颇感无奈:“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晚一刻,可能就延误战机,把这话给我好好记脑子里去。”
见谢彦辰还要说话,她叹了口气,道:“知道你是好心,城里人手不够用,怕西秦人突然来犯,咱们没法应敌是不是?可全城人的性命都担在咱们肩头,总得多想想百姓,万一一个错漏,你担得起全城百姓的命吗!”
话说到这种地步,谢彦辰终于服气了,谢云嫣又细问了他们抢回大刘哥的情况,知道虽然大刘哥吐过两次,但因为已经进了城,众人避开得又快,身上没沾染到,大刘哥身上也没有新伤,更不可能把血沾到他们身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疫病通常都是通过呕吐物或是血等秽物传播,再或者就是被病鼠等动物咬伤,他们没接触过这些,染病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不少。
但却也不能保证完全不会染病,医书上曾有记载,有的大疫只要和病人打过照面说过话,就会染上。
看着谢彦辰安慰着孩子离去,谢云嫣心里重如千钧:“这么小的孩子……”
“旁边没外人了,您总能告诉我,是有什么事让您如临大敌吧?”安排好看管水源之事的程副将回来,正好听见了她这句感慨。
谢云嫣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此事我也只跟你说,无凭无据,也为了民心稳固,你别往外传。”
便添添减减,将二叔先前的布置和密信,以及自己刚刚的猜想全部说给了程副将。
饶是程副将出入战场多年,听完这些,也被吓得瞠目结舌。
半晌后,才磕磕巴巴地说道:“瘟……瘟疫?西秦狗贼当真如此恶毒,这一个弄不好,他们也要染病啊!您和谢二将军别是想得太多,自己吓自己吧!”
“我倒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谢云嫣苦笑,“可你看大刘哥的样子,还有西秦人的行事,十有八九是要让阳临关上下都染上疫病。”
“至于他们自己,要么是有应对疫病的方子,要么这一队西秦兵马,根本从上到下都是死士,真正的主力精锐还在后面。”
阳临关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皇上这样重视,又值得西秦人这样下血本?
谢云嫣从程副将染着惊惧的双目中,读出了和自己心中一样的疑问。
看着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她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看好城里的情况,有高热或呕吐的人,就先隔开再让大夫诊断。”她便对程副将说。
程副将看着她,眼底隐隐透出钦佩。
谢二将军不在城里,西秦人居心叵测,谢云嫣虽然年纪小,面对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半点儿不乱,妥妥当当地把事情都给安排到了。
“是,我这就去安排。”
谢云嫣想了想,又嘱咐一句:“你去寻些香油,让大夫和兄弟们出入病人屋子时,都涂在鼻孔中,要是能有雄黄苍术更好,碾成末混进香油里。等从屋子里出来后,再用纸捻探入鼻孔,能打出喷嚏最好。”
她在医书上看过,以雄黄、苍术为细末,香油调敷鼻内。或单用雄黄末,水调涂鼻内,虽与病人同卧,亦不传染。
又有,既出文艺之家,以纸捻探鼻深入,令嚏之为佳。
虽然有这样的记载,但是对此法为何能防瘟疫,究竟有没有用,医书上却没有写。
不管有没有用,现在只能有什么招用什么了。
让大夫以细绢蒙面再进屋,谢云嫣又安排了些事情,自己也带上帷帽进屋看看情况。
大夫诊完脉之后,她难掩关心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病?”
“他在西秦人手里受过不少折磨,可能还被下了药,因此突生高热,肠胃也有些不适……”
这样一番解释,能糊弄的了外行人,却骗不了谢云嫣这种精通医理的人。
大夫看着谢云嫣,压低声音:“谢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云嫣挑眉,看着大夫带来的小药童开始有条不紊地煎药,便跟着大夫走到了屋角:“有什么话,您请直说。”
大夫便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这位兄弟身上的症状,虽然能用被下了药和被折磨遮掩过去,但我看着,竟有些像染了疫病。”
果然!
见谢云嫣抿唇不答话,大夫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便又补充道:“我虽然是擅长跌打损伤的军医,没见过疫病,但谢二将军半个月前给过我一本医书,上面记载的疫病症状和这位兄弟身上的情况都能对上。”
谢云嫣闻言,眼睛顿时亮起:“那医书上是否说了,要如何医治?”
“那医书太过晦涩难懂,我读了这么久,也只读懂了症状和脉象的部分。”大夫面露羞愧之色,显然是觉得自己愧对将军对自己的信任。
但对谢云嫣来说,二叔这样的安排已经是意外之喜,连忙道:“您能否将医书借我一观,我曾随江州一位大夫学过医,说不定能帮上忙。”
她身份摆在这里,大夫自然应允,立刻就派人回住处去取医书来。
在等着医书送来的时候,谢云嫣站在一边,看着两名药童盯着熬药炉子的火候,心中许多零碎的线索四散飘落,却无法串联在一起。
跳动的火焰让她忽然心头一动,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