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才为了避免自己和身边人伤心欲绝,在没人知道的清晨,孤身一人带兵远赴战场。
他迟疑着摸上了胸口,生平头一次感受着伴随心脏跳动遍布全身,因为他人而感受到的甘美的痛苦。
和谢云嫣相处时,那些心跳加速的时候,那些期待狂喜的时候,那些平和温馨的时候,莫名其妙看梁严明不顺眼的时候,原来都如此清晰地刻入骨髓,可是她在他生命里的能量是固定的,有多快乐,现在分离时就有多痛苦。
只有在这一刻,所有的刻骨铭心全都突兀起来。
什么是伤人的根结?
没人说得清,只有仇人才能把你死我活的原因条条列出,清清楚楚,亲人和爱人却不行。
在谢云嫣离开的现在,苏钰的心和感情才终于澄澈起来,让他这个当局者,也清醒了过来。
先前的他就好像是罹患失明症的病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面对自己早已做出判断的真心视而不见,仿佛不敢听到那个真相——
他心悦谢云嫣。
当他发现这个明显的真相时,再回忆起来那些谢云嫣与他曾经那么好的日子,突然就带上了某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谢云嫣从来没有亲口说过心悦他,谢云嫣从来没有像传说中的、别的女人那样,没完没了地缠着他,说些没什么意义的废话,她好像一直只是好脾气地、被动地接受他的请求。
是因为他太迟钝了,让谢云嫣觉得,自己那份喜欢注定是没有回应的吗?
苏钰垂下眼睛,暗自庆幸,自己听了骆景安的主意,去请了那道为他与谢云嫣赐婚的圣旨。
他得赶紧处理好长安城的事情,去阳临关找他的心上人。
这才分开片刻,他已经开始想念谢云嫣了。
暂时抛开苏钰终于看清自己真心的事情不提,告别了周承后,谢云嫣带着梁严明一路策马,在薄雾彻底散尽前,终于在碰头的地方见到了三日前,点出的兵马。
这一万兵马不同寻常,是皇帝直系心腹部队,可以说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最重要的是,这一万兵马——
全部都是骑兵。
战场上,精英的人重要,但精英的马比人还要重要,精锐骑兵人马合一,行军速度和手上功夫都不容小觑,连人带马,可以顶上十个同样精锐的步兵。
谢云嫣抬眼一扫,发现诸人身上的兵刃也都是实打实的好家伙,可见皇帝这是下了血本,要守住阳临关。
阳临关,到底隐藏了些什么……
负责带兵的副将姓程,单名一个峰字,因为从军多年,虽然和谢家来往不多,但也和谢云嫣算得上是半个熟人。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谢云嫣也是联系上周承之后才知道,程副将是自己父亲最早的副将,算得上是半个知己,也是为了不让皇上觉得谢家笼络武将生出反心,调回长安后,才隐藏了这层关系。
程副将陪着谢云嫣点齐兵马,便拔营出征,两人并肩驰骋在队伍最前列,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很符合他们两个在明面上的关系。
离开长安很久,确定身边都是心腹,而后面的人听不到二人的对话时,程副将才认真地打量着谢云嫣,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初听您自请领兵去阳临关时,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以为您……您会像之前那样,按部就班地嫁人,过相夫教子的生活。”
“怎么可能,我可是谢家的女儿。”谢云嫣想起前世,红唇勾起的弧度中,便有了几分外人分辨不出的自嘲,“程副将,您倒是没怎么变。”
程副将短促地笑了一声:“您是想听我说一句,您却变了,变得成熟了是不是?不对,即便是您现在是我的上峰,在我心里仍旧还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说来也怪,程副将这个称呼这么多年没人叫,您叫起来却格外顺耳。”
“这么多年没人叫?”谢云嫣有些奇怪,“承哥安排给你的事情办得这么快?”
“也还好,只不过我现在已经从那些事情之中脱身而出了。他们也查不到我脑袋上。”程副将淡淡道,“但是说真的,我没想到,周先生安排给我的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只不过……想和梁王他们要个结果,看来还得再等等。”
谢云嫣沉默了。
原来即便没有重生,时间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么久,她曾经熟悉的那些人那些事早就已经变成了过去。
“我说,您什么时候添了这多愁善感的毛病?先前谈笑间就让靖国公府和邵家吃了大亏的谢大小姐哪儿去了?”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伤感神色,程副将啧了一声,毫不见外地一掌拍在她肩膀上。
“行了,说正事吧。”谢云嫣轻咳了一声,表示寒暄到此结束,这种伤感的氛围,确实也不适合马上就要上阵杀敌的他们,“邵城的事情,程副将您知道多少?”
程副将说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算我和邵城确实有些交情,也不代表我当年跟他似的,不好好练武,闲得没事净去打探别人家底了。”
他用满是老茧的手掌摩挲着腰间的长剑,用略微带着一点儿不屑的声音说道:“邵城这个人原来还不错,虽然有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但是还不至于失去理智,为了功名利禄而背信弃义。”
谢云嫣皱起了眉头:“你确定?”
“当然,你是不知道他投靠梁王之前的样子。”程副将松松地拉着马缰,转头直视谢云嫣,这个姿势和谢云嫣记忆里的他所习惯的姿势分毫不差,“所以当我从周先生口中知道,天柱峰之战是邵城背叛了谢大哥,害死了那么多谢家军,还冒领军功。我第一反应就是,邵城终于发疯了。”
“他们,我是说邵城和梁王派的其他人,没来找过你要打探过谢家……或者我父亲的事情?”谢云嫣有些迟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