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答道:“粮食和棉花都已经在别院装车,随时就能运至前线。谢家从几家非常小的商铺中买到了点物资,但最多装三车,比我们家的差远了,一看就没有用心。”
姚玥越听越激动。
但转念又想到传闻,追问道:“听说那几家人设立了棚子施米,是真是假?”
管家嗤笑道:“他们用的也是库房中原来剩下的货物。依小人看,是发现筹集物资比不过咱们,才出此下策,但长安城中天天都有施米施棉的,根本就不稀奇。”
姚玥心气终于顺了。
不错,长安城中的夫人小姐们,除了爱去佛寺上香,给佛像塑金身,就是爱设个小棚子施舍不值钱的粥水。
一件好事做的人多了,那也不算什么能提升名声的好事。
哪里比得上她独具慧眼,发现前线才是最需要犒赏的地方,命人收购了大量的紧俏物资,支援前线。
“只是二小姐,有件事小人不敢擅自拿主意。”管家小心翼翼地说道,“邵家借着帮忙的机会,也收购了一批粮食准备运往前线,当然数量不如我们家多,是否要拦下来?”
姚玥浑不在意,冷哼一声:“邵家之前在全长安城的权贵女眷面前出丑,当然要想尽办法洗白名声。看在邵菀帮本小姐想出这主意,就赏给他们这个机会,也让邵家知道知道,他们只配吃本小姐手指缝中露出的渣子。”
姚玥没有忘记,曾经替父亲去梁王府送礼时被晾在偏厅,听着邵家人和梁王府的下人在正厅中交谈正欢的事情。
她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感。
曾经看不起姚家的人,因为她的原因,现在像条狗一样讨好地趴在地上摇尾巴。
此事之后,她在父亲心里的地位也将扶摇直上,之后带走的嫁妆,和嫡姐比一定只多不少。
没过多长时间,姚大人也匆匆回府,官服都来不及换下就来告诉姚玥:“待会儿刘阁老一定会问起此事是谁提起,为父也不会贪你的功劳,你等在堂后,到时候在屏风后和他们见上一面。”
姚玥喜上眉梢。
“刘阁老问起什么,你就答什么。”姚大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要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目光之中的警告,让姚玥从兴奋状态立刻冷静下来。
在姚家,想活下去就没有走错路,说错话的机会。
一旦出现差错,就立刻沦为弃子。
姚玥低头避过父亲刮骨刀似的目光,应道:“父亲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
姚大人去前院准备,姚玥也回屋忙了起来,换上一身低调中隐含奢华的水色宫装,又重新梳了个端庄的发髻,簪上了无暇羊脂玉雕的鸾鸟簪。
揽镜自照,富贵隐隐透出,是再完美不过的贵女装扮。
她惴惴不安地呆在后堂,听着父亲在外面和两位大人寒暄客套。
兵部尚书不苟言笑,刘阁老则相反,满面亲切的笑容,听完姚大人的话后说道:“我和孙老弟刚从您的别院回来,没想到长安城中的传言竟没有半分虚构,您家真的堆了一院子的粮食和棉花,就等着送往前线。”
姚大人自豪道:“这是我家二女儿的主意,她说边关天寒地冻,将士们为了保家卫国极其辛苦,我们能在长安城中安稳度日,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兵部尚书听见屏风后的后堂传出人声,微微蹙眉。
刘阁老恍若未闻:“哦?愿闻其详。”
“我二女儿姚玥把想法跟我说了之后,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姚大人装模作样地捋着胡须,“便决定鼎力支持,让我们家名下的粮铺将仓库中的货物全部取出,又支了银子,尽力收购粮食和棉花。”
兵部尚书开口道:“城中近来粮食与棉花价格飞涨,即便如此,姚大人也继续购入?”
“是啊,所以我们家现在账上是一分现银都没有了。”
姚大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们苦一点没什么,只要我们家能往边关送去更多的物资就好。”
这时,刘阁老带在身边的小厮上前几步,低声禀报着什么。
姚大人觉得那小厮有些眼熟,不过一时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
刘阁老稍稍走开几步,听小厮把话说完,边听还边点头。
他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姚大人一眼,转向了兵部尚书:“孙老弟,刚刚姚大人的肺腑之言您都听见了吧?”
在姚大人不明就里的目光中,兵部尚书点了点头:“一字不落。”
“吏部尚书姚敬义。”刘阁老脸上的笑容像画上的一样,让人看久了心里发怵,“你可知罪?”
姚敬义听得这话,僵成了一根木头。
他是在做梦吗,怎么刚刚还好好的,刘阁老突然变脸了?
“刘阁老,您别拿小弟开玩笑,这话从何而来啊?”他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僵笑道。
“姚家为博虚名,罔顾名声,大肆收购并哄抬粮价与米价,险些造成长安城中百姓无米下锅,激起民愤。”
“字字句句都是你自己亲口所述,你还要狡辩什么!”
刘阁老浑浊的眼珠中射出利剑一样的目光,见姚敬义还要说话,失望地一甩袖子,肃声道:“皇上极看重此事,才派了德公公随行,如实记下所见所闻和你说的每一句话,现下立刻就回宫呈给皇上。”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姚敬义还能转头去看那名此刻直起腰身的小厮,看着他脸上掩盖不去的阴柔,他终于想起为何觉得此人眼熟。
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德安。
他是内廷中唯一识文断字的太监,随身携带特制的微型笔墨纸张,负责记录皇上口述的圣意,再交由内阁润色草拟圣谕,是皇上最信任的太监之一。
姚敬义张合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刘阁老刚开口让人来将他押走,内堂里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女子呼喊。
屏风被大力推开,一名女子含怒带恨地冲了出来,头上的白玉簪子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