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谢云嫣声音平静,“皇上不敢见我。”
什么问题,琢磨两辈子都能得出答案。
“你倒是直白。”大长公主笑了笑,但并非嘲讽,“但说的确实是事实。如今皇帝不敢面对谢家,等他想开了,自然就会把欠你的都还给你。”
谢云嫣点了点头,大长公主把玩着手中的宫花,幽然道:“他之所以面对,你大概也能猜到——谢玄将军的出征,和梁王脱不开关系。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皇帝是在天家脸面和谢家间犹豫了。”
“谢家军全军覆没,这罪过要是放在天家身上,那就太大了。可是若是放到谢家,虽说逝者已逝,皇帝也害怕寒了有功之臣的心。”
听了这话,谢云嫣斟酌道:“也就是说,皇上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
“你觉得,若真是谢将军冒进,导致了全军覆没,皇帝不发怒,不问罪,反而封赏卫家,朝廷里的大臣们会怎么想?”
“大臣们会猜测事情的真相,皇帝又舍不得放弃自己的亲儿子,自然不能让臣子出现这种想法。所以他只能对谢家置之不理,但为何不处置谢家,我想你心里有数。”
因为谢家为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在帝王的身份之前,皇帝他首先,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是人,就无法忽视心中的愧疚之情。
谢云嫣犹豫着开口:“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给皇帝递个台阶?”
“那当然。”大长公主赞许地看着她,“若是没有合适的办法,依我看,你不如替你父亲把罪认下来。”
谢云嫣皱起了眉头。
上一世应该是苏黎,或者说是梁王看透了这点,所以才让贺勇出首,用伪造的证据给谢家扣上了叛国通敌的大帽子。
不是没有奇怪过,为何皇帝没有细查,就雷霆大怒,下令查抄谢家,连二房都没有放过。
原来,这是梁王为父亲精心准备的台阶,让他能顺势而下,证明天家没有错。
至于谢家,有没有错已经不是很重要,皇帝心里认定了是错,那谢家百口莫辩。
更何况,相信谢家有罪后,他的愧疚感会彻底消失。
只是……
将罪认下来,再想去翻案就难了。
重活一世,本就是为了重振谢家门楣,她怎么可能这么做。
见她沉默不语,大长公主也明白她在想什么,轻声呵笑,将宫花扔到了一旁:“或者,让邵家不得不认。”
谢云嫣抬起头,盯着大长公主。
“你不用这么看我,那天靖国公府我已经看出,邵家和苏黎母子关系匪浅,想来也是投在了梁王麾下。时至如今,和我那好侄孙狼狈为奸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大长公主的意思,谢云嫣总算是明白了。
如今皇帝不可能直接偏向谢家,也就意味着她不能直接动梁王,梁王不倒,邵家和苏黎就很难倒。
他需要有个人来认下这个罪,不能让天下人看到天家的心虚,看出他要保住脸面。然而皇帝也并不是真心想要牺牲谢家,他狠不下这个心。
而且,谢家军仍有几支在边境驻守,甚至谢家二房还守在阳临关,如果谢家不倒,皇帝还好操控。如果谢家因为蒙受不白之冤倒下,到时候残留势力拼死反扑,也并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谢云嫣看透这一切后,就要抢在谢家势力被梁王彻底打散前,给皇帝一个台阶,给皇帝一个越过亲儿子,给谢家说话的机会。
“我明白了。”
谢云嫣点头,展眉行礼,向长公主行礼道:“我会回去仔细思量,多谢大长公主赐教。”
“你放心,”想起查到的事情,大长公主脸上带了冷意,“梁王那边的人我会帮你拦着,只是如今他做下的事情,你给我好好地记在心里!”
意思是,若之后为了利益和梁王站在一起,她绝对要将谢家斩草除根。
“请大长公主放心。”
谢云嫣说道:“梁王对谢家做过什么,我绝不敢忘。”
大长公主点点头,再没多说,似乎是倦了,微微闭上眼睛。
见她也没有别的要说,谢云嫣便告辞离府。
大长公主的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先前一直在犹豫,万一将事情闹得太大,会不会起反效果,让皇帝觉得谢家窝藏祸心,反而不美。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将贺勇,这名邵城安插在军中心腹,贪心背主无恶不作之事闹得越大越好,为的就是给皇帝的台阶铺得高一些,声势越大越好。
刚出公主府没多久,有名农妇打扮的人和牵马而行的谢云嫣擦肩而过,一句轻如蚊吶的话送进了谢云嫣的耳中。
是盯着贺勇的月韵。
谢云嫣面上毫无变化,仿佛真的只是路过了一个陌生人。
心里却冷笑连连。
姚玥果然没有愧对她的期待,真的找上了邵菀,想要两人联手对付自己。
一切顺心继续的感觉,可真好啊!
***
过了几日,苏钰的伤口已经接近痊愈,谢云嫣便可以隔三日再去一趟靖国公府,终于有了能喘口气的机会。
这一天,她安排完义诊棚的事,看着天色还早,便随口问义诊棚中新招来的帮工:“你可听过长安城中,有何处能消遣解闷的地方吗?”
这帮工是个憨厚汉子,抹了把汗道:“要说这个,就得是泠音阁了,他们的乐娘是老板从各地搜罗来的。俺听说,不少京城大户人家的女眷,常扮作男装去听曲哩!”
“哦?是吗?”谢云嫣眼中划过一丝精光,“那我可得找个时间去看看。”
几炷香之后,从寒潭寺的侧门,便走出来位牵着马的青年“男子”来。
一身浅色男装,从头到脚都很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可却唇红齿白,眉宇阴柔,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女儿家的风情。
自然是换做了男装打扮的谢云嫣。
看着“他”骑马向长安城的方向离开,帮工汉子立刻从藏身的暗处离开,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开阔处,放飞了腿上绑着密信的鸽子。
装着密信的竹管上,清晰地刻着“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