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沉默许久的皇帝终于开口,他打量着直挺挺跪地的谢云嫣,“在后宫中无故对有官职之人动手,你可知该当何罪?”
谢云嫣不慌不乱:“臣女死罪。”
荣妃起身:“皇上,谢姑娘虽然触犯宫规与律令,但还请皇上念在她父亲的份上从轻责罚,毕竟——不能让有功之臣寒心啊?”
字字是求情,又字字让皇上怀疑将军府是挟功相逼。
怪不得上一世苏黎给将军府扣上谋逆的罪名那样顺利,原来是宫中有这样一位擅长枕边风的宠妃!
贤妃心急,却摸不透谢云嫣究竟想做些什么,不敢贸然开口说话,只能强撑镇定坐在一旁,静待时机。
正殿中陷入了暴风雨前的危险宁静。
半盏茶后,谢云嫣微微挪动一下膝盖,缓缓开口:“只是臣女想问,无故对有官之人动手,该当死罪。那未封世子位而着国公世子服制,言语间污蔑天家不仁不慈,身为外臣又与宫中荣妃相互勾结,此人该当何罪呢?”
随着谢云嫣的话,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屏风上。
荣妃豁然起身:“谢云嫣欺君罔上,将军府教女不严,枉费本宫替你向皇上求情,还不赶紧拖去……”
砰!
精雕细琢的青玉酒盏被皇上摔到了地上,荣妃立刻跪了下去。
“荣妃。”
皇上的声音像是一声叹息。
“臣妾在。”
“你说谢家这姑娘欺君罔上,你是今日亲眼见到了苏黎,还是亲耳听到他二人在贤妃宫里的后花园说什么了?”
荣妃脸上,霎时一片苍白。
皇上轻声道:“你嫉恨贤妃比你位高就算了,谢家姑娘哪里惹到你,让你非得治她死罪不成?”
“皇上!”荣妃勉力支撑,仰着头哀哀求道,“她都已经自己承认在后宫禁地对苏公子动手,又众目睽睽之下污蔑臣妾清白,您不能如此纵容她啊!”
“臣女有证据。”皇上想要说些什么,谢云嫣却开口打断,她昂首道,“证据就在娘娘您的头上。”
“荣妃娘娘头上那根发簪上的东珠,和臣女今日打算送给贤妃娘娘的东珠一眼就能看出是一批货,且娘娘亲口说此簪乃三殿下所赠。”
“臣女这颗东珠,是未退婚时苏公子所赠生辰礼,别有乾坤,对光可见内雕百蝶穿花。”
“娘娘可敢将发簪取下给众人一观?”
荣妃惨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你这是污蔑!珠内雕花的功夫处处都有,不能当做物证!”
“这珠内雕花的功夫,听闻只有皇上季家的一位师傅会。”一直坐在一旁的贤妃静静开口,询问似的望向皇帝,“皇上是否要将他传来询问?”
皇帝却只是看着谢云嫣,淡淡地开口:“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缓一缓气息,淡漠道:“你好歹也是妃位,别动不动哭哭啼啼,失了身份。”
这话成功的压住了荣妃喉间的呜咽,她拭着泪坐了回去,脸上带着不甘的恨意。
“苏公子是否逾制,皇上撤去屏风一看便知。”谢云嫣没有急躁,仍旧不疾不徐地阐述,“此人曾于众目睽睽之下与我纠缠,背地里又将定情信物赠予她人,今日骗我相见,借酒劲死缠烂打不成,又以天家重功薄情威胁我,话中先辱我父,又欺我将军府中孤儿寡母。”
“臣女出身武将之家,不善言辞,对此等不忠不义,忘恩负义之人,我只恨那一巴掌扇得他五脏俱裂!”
你不善言辞?你光靠口齿,快把苏黎和荣妃皮都拔掉一层了!
这样的话在众人心中回荡,可看着皇帝的脸色,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
眼观四路的内监早已按皇帝的眼神,撤去了屏风。
莹心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苏黎身上。
只见苏黎满身血污,好好一张俊脸现在变成了个青红交杂的猪头。
早有心理准备的贤妃也忍不住去看谢云嫣,这姑娘看起来艳丽绝伦,气质清贵,居然能把一个大男人打成这样。
不过一想她爹谢玄“玉面鬼将”的名号,也释然了。
果然,虎父无犬女。
谢云嫣在看清苏黎现状的时候,嘴角差点没挂住那一抹淡然微笑。
怎么片刻不见,苏黎比她走的时候更狼狈了。
这……不会是苏钰借此机会泄愤,打出来的吧?
心里纳罕,谢云嫣还是挺直身子,直视皇帝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苏黎衣绣三爪龙纹,腰佩苍水玉,皆为世子服制,如此肆无忌惮,究竟何人在背后撑腰,臣女不敢妄加猜测。”
荣妃之前想要挑拨皇上对将军府的猜疑之语,和她现在的话一比,就是耍小聪明。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语。
这话让苏黎不顾身上疼痛,四肢并用地跪了起来:“一派胡言!有何人证,又有何物证,能证明你只是打了我一巴掌?难不成我身上的这些伤痕,是我自己伪造的不成?”
“分明是你先骗我近身,用银针阻我发声,用鞭子抽出来的!”
“那苏公子这身衣饰,是我先将你打晕,再换上的?”谢云嫣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我今日赴贤妃娘娘的赏菊宴,根本不知你也在宫中。难不成我一个姑娘家,成天在身上携带一套和你身量相当的世子衣饰?”
“这……不是你,也可能是你在宫里的……”
“够了。”皇帝轻松地说,仿佛眼中一闪而过的凶暴只是错觉,“朕没工夫听车轱辘话,苏黎你既然说身上的伤是谢姑娘鞭打而成,可有证据?”
“有!”苏黎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嘶吼,“她袖子里藏着条软鞭,银针我没看清,但肯定也在她身上!”
“贤妃,此事出在你宫中,你有什么想法?”皇帝目光一转,缓缓问贤妃道。
“臣妾以为,既然两人各执一词,为了真相,还是要彻查。”已经有些猜到谢云嫣想法的贤妃,微微沉吟后说,“不如皇上请个人来,分别搜身吧。”
“这样,既能验证谢姑娘是否携带兵刃进宫,也能验证苏公子身上的伤是否是自己所为。”
皇帝点头,发话让养心殿伺候的锦玉姑姑过来分别搜身。
不多时,锦玉姑姑一脸肃穆地自搜身的内堂中走出:“回皇上的话,苏公子身上的伤却有古怪,并非自身所能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