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圣上,大皇子殿下求见。”
皇帝刚因为立幼一事与群臣争执,眼下最不想见到的便是陆皓安,于是揉了揉太阳穴,摆了摆手。
“殿下请回吧,圣上圣躬不豫,不能见您了。”
陆皓安捏了捏拳头,撩袍跪下:“父皇,儿臣来此是来给父皇请安,并非有意让父皇不豫。儿臣记得母后还在世时,父皇最喜欢吃母后做的桃花酥。母后已经仙去,儿臣虽苦心钻研,也学不出母后的神韵,但还算有个样子。儿臣知道您现在心烦,所以不敢再打扰,桃花酥就放在这儿,儿臣告退了。”
皇帝听到这一番恳切的陈词,又听到了桃花酥,想起来曾经与先皇后浓情蜜意的时光,哪里还狠得下心!便让内侍将食盒抬了进来,打开食盒,香气扑鼻,一朵一朵,都做成了桃花的形状,那晶莹剔透的馅皮像是快要裹不住里面的一片柔情,露出淡淡的粉色。
“这和皇后做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皇帝拿起一块桃花酥,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味道便使得口齿生香,“皓安用心了。说到底,朕还是薄待了他,也愧对了皇后。立储一事,确实委屈他了,还是暂缓一段时日吧,总要安抚了他才好。”
此后几日,陆皓安日日都来给皇帝请安,承欢膝下,费心地做了许多先皇后曾做过的点心。上了年纪的人,多少都对天伦之乐有些贪恋,皇帝很是受用,日日称赞,反而几日都没去看过陆淮之了。
谁料突然之间,皇帝便病倒了。
开始只是嗜睡,偶尔难以起身上朝,皇帝自己也不甚在意。直到有一日,内侍也叫不醒皇帝,皇帝就那样在榻上昏睡着,气息薄弱,内侍好几次以为皇帝要龙驭宾天了,吓破了胆,终于觉得这样瞒着也不是个办法,想要去通报林贵妃时,恰巧到了陆皓安固定的请安时辰。
“殿下,您,您快去看看圣上吧!圣上他……已经整整两日没醒了!”
“怎么会这样?”陆皓安眉头紧锁,“父皇是国君,如今父皇骤然病倒,事情非同小可,你先不要对外声张,悄悄遣太医过来为父皇诊治。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内侍见陆皓安如此沉着应对,只觉得有了主心骨,忙着就按照陆皓安说的去做了,却没看到陆皓安挺了挺腰,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父皇,儿臣来向您请安了。”
无人回答,陆皓安放下了手中的食盒,他拿起一块桃花酥,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明明极为香甜,却只留下满腹的苦涩。
“请您不要怪罪儿臣,儿臣也是没有办法……”陆皓安在龙床边坐下,看向昏迷的皇帝,安详的神情和鬓边的白发,如今,他只是一个老人,只是他的父亲。“是您先背叛了母后,背叛了儿臣,任由那林氏和十三弟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激烈,“这储君之位,本该就是我的!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也是您的儿子啊……我做了您二十年的儿子,母后在您龙潜之时便已陪伴左右,难道这些,对于父皇您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那么比不过那对母子吗!”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龙帐中传来,陆皓安转过头,只见老皇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朕……睡了多久……”老皇帝的声音十分虚弱,如同破败的风箱。
“父皇,您累了,多睡了一会儿,儿臣遣了内侍去寻太医,想必很快就到了。”陆皓安攥住老皇帝的手。儿子攥住父亲的手。凶手攥住将死之人的手。
老皇帝此时已然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父皇,儿臣有话还没说完。只是没想到这药虽是慢性药,效果却如此之快,如今父皇都不能与儿臣聊聊过往的事了。”
老皇帝听到此言,先是震惊,继而怒目圆睁,努力地吐气发出几个并不明确的字:“你……你……”
“殿下,太医到了。”
“快请进来。”
太医把住皇帝的手腕,皇帝此时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他想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片刻后,太医惊恐跪地道:“回禀殿下,圣上乃是中了水乌之毒!此毒无色无味,因其毒性微弱,无法被银针检验,少量食用无碍,可若是大量食用……便会毒入肺腑,看起来只同寻常病症一般,但是却再也无力回天了!”
陆皓安掩面痛哭了起来。那哭声甚是悲切,太医也不忍,悄悄退了出去。
“必然是那个毒妇!来人,去搜林贵妃的寝殿!”
内侍连忙向林贵妃的寝殿而去。
“父皇放心,儿臣知道十三弟是您最疼爱的儿子,儿臣不会杀了他的。”
“您累了,安心睡吧。”
老皇帝死死地攥住了陆皓安的手。逝者死死地攥住了凶手的手。
陆皓安用力一扯,将衣袖从老皇帝手中扯了出来,转身出了寝殿,向着林贵妃的寝殿而去。
他不知道,老皇帝扯下了他衣袖上点缀的一粒东珠,攥在了已经僵硬了的左拳中。
他也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龙床后面的一个小小暗柜里,有一个女孩透过缝隙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捂着嘴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