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大人,颠茄与牛奶我已经处理掉了。您说……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唐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恩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过头盯着少年。
对方额角还带着汗珠,杂乱的灰发湿粘在一起,一缕一缕打着卷。
“先不去敲钟,我们需要重新捋一下计划,放心,虽然你有动机,但你的犯罪已经被迫终止了。”
林恩说完转过头,之前,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先是去了城堡周围部下‘警戒’符文。
所以他手上的伪造工作才刚刚起头。
“听从您的吩咐,林恩大人。”
唐纳听不太懂林恩的话,只能躬身走上前默默注视着林恩的动作:
就看见林恩先是从一张旧信封里抽出一张信纸,看了看署名,用手指丈量了一下签名的长度比对在已经撰写好转让内容的文书上,
比对一番,似乎是不太合适又换过一封。
“我想要领地。”借着烛光,林恩脸上的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我并不避讳这一点,帮你脱罪只是顺手,但这么做就需要除掉一个妨碍。”
唐纳仔细听着,他不敢走,不论是因为林恩之前展现的超凡力量,亦或是今夜他对于自己的忠告与帮助,
理智告诉他信任眼前的人,尽管对方外表只是二十一、二的年轻人。
“您要除掉谁?”
“骑兵队长,瓦尔德。”
林恩回答着少年的疑问,将手中的信纸署名裁下,拿出从厨房取来的炭灰,
均匀地、浅浅地抹了一层在署名的背面,
随后将署名贴在文书应该落款的位置,捏着木签顺着怀特的笔迹描摹了一遍。
“瓦尔德和怀特两个人是穿一条裤子的,只要怀特死了,他就是最大的受益人,按照常理怀特的死他的嫌疑最大。”
“但为什……”
“不是他。”
吹了吹文书上的炭灰,林恩打断了唐纳的疑问。
“我说的是‘按照常理’他嫌疑最大。”他咬重了几个字,“我们要做的是推一把。”
“把所有的嫌疑推向瓦尔德。”
“把所有的矛盾推向瓦尔德。”
“让瓦尔德成为众矢之的,我们……”
林恩将这几句话说得冰冷且无趣,但却让唐纳心潮澎湃。
“则是真正的受益者,拯救白石领的英雄。”
唐纳深深吸了一口,手掌放松又攥紧,
房间沉寂了片刻,
“我该怎么做,大人。”
“瓦尔德是个莽夫,不喜欢动脑子,我们需要一步一步激发他可能的欲望。”
林恩拿起桌上的羽毛笔,沾着墨水沿着文书上略微模糊的炭痕,笔走龙蛇,
但在签名末尾处猛地歪斜,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他拿起伪造的文书,吹干上面的墨迹,又弹了弹手中的文书。
“所以首先我们要让他看到这张文书,走,去书房。”
唐纳看着林恩欣赏自己赝作的样子,就像是在端详艺术品。
“……不错,看起来我的手艺还没生疏……”
先一步走出房间的少年似乎听见林恩这么赞叹着。
“铛!铛!铛!铛!”
沉闷的钟响打破了白石领夜晚的宁静,声音被夜风裹挟着敲开了每一户领民的门。
平民们从床底摸出锄头或是柴刀,打开窗户缝偷瞧;
驻守在领地矮小城墙内的士兵们则惊讶、慌乱地冲向城堡——
白石领城堡的钟声只有发生大事时才会被敲响,
上一次还是城堡落成的那天。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敲响的大钟!”
骑士瓦尔德猛地推开城堡大门,快步走进大厅,高声叫嚷着,
他有着一张凶厉的脸,比死去的领主怀特小不了两岁,棕红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扎起。
“不知道。”
身侧突兀响起声音,瓦尔德心下一惊就要抽剑砍去,
借着大厅内还在闪动的火烛光亮,他勉强止住自己的动作,
因为出声的正是书记官林恩。
林恩表现出恰到好处的迷茫,身着睡衣,卷曲的金色短发凌乱不堪,眼角带着些许困意。
“我前不久才睡下,新的税款太麻烦了。”
他揉了揉额角,仿佛他确实在为税收的事劳心劳力,
但事实上,凌乱的头发与睡衣只是伪装的第一步,他需要用这身行头将自己和领主的死割裂开。
“你这个外乡人,睡醒第一件事就应该前往怀特长官那询问情况。”
瓦尔德神情倨傲,对林恩的不屑完全写在眼里。
他曾经是怀特在军中的亲卫,统领怀特的骑兵侍从,现在更是被怀特委以重任掌控领地的唯一武装力量,
林恩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外乡来的乞丐。
“队长!”
林恩没有在意瓦尔德的眼神,转头看向身后整齐的报告声,
那是怀特领主手下的武装部队,为数十人的骑兵队,
因为既有马,又有薄铁和皮革制作的轻甲,
也常常被愚蠢的领民称为骑士。
“阿布和雷呢?他们不是今晚值夜吗?”
‘你现在去值夜的小屋,就能看到中毒死亡的他们。’
林恩默默在心中回复着瓦尔德,但面上依旧满是困意。
反观瓦尔德,他昂着头,面颊上带着醉酒的红晕,鹰钩鼻翘得都能看到鼻孔。
“这时候缺席,一会儿我一定狠狠用鞭子抽他们!”
‘唐纳,该你上场了。’
林恩默默倒数着唐纳的出场,很快就在楼梯口传来焦急的喊声。
“大、大人!”
声音急迫中带着惊恐,让众人都看向楼梯口,
于是,跌跌撞撞的唐纳从楼梯口冲了出来,一下就跪倒在众人面前。
“骑士大人,书、书记官大人……老爷他,他……”
唐纳的演技很好,声音颤抖中带着哭腔。
这让林恩在心中默默给唐纳鼓起掌来。
“怀特长官怎么了?快说!”
瓦尔德一把攥紧唐纳的领口,将少年提起。
“怀特老爷他,他死了。”
“什么!这不可能!长官他可是血腥骑士!怎么可能被……”
瓦尔德把唐纳丢到一旁,惊人的消息让他的酒醒了大半,迷糊的大脑片刻后才似乎反应过来什么。
他先是看了看四周,
入目是领地特产白石雕琢的立柱、打磨光滑的白色石板、精美的油灯……
而现在这一切的主人,他的好战友、好上司怀特已经死了。
“你确定吗?”
瓦尔德踢了踢地上的唐纳,唐纳立马站起连连点头。
“就、就在书房里,老爷他、他……”
“快点带路!”
为了确认怀特的死亡,瓦尔德急切地开口,
但他并没有发现,大厅内的油灯比往日里多亮起许多盏,
甚至往日里并不怎么透亮的立柱,都像是被上了层蜡一样。
看着众人走向楼梯,林恩跟在最后走了上去,就在快要消失于楼梯口时,他晃了晃手。
大厅地板上浮现出一个螺旋瞳孔的眼睛花纹,又快速被抹去,
大厅内暗淡下去,灰尘、油灯没有丝毫变化。
【幻惑】符文,可以轻微扭曲视线内的场景。
这是陷阱的前奏,就像是勾引老鼠的奶酪香气。
几人一同来到书房,
怀特依旧坐在桌案前,不同的是他桌案上歪斜地扔着张羊皮纸。
“长官居然真的……”
瓦尔德走到桌前,以他的经验自然能看得出怀特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杀死,
同时目光落在了羊皮纸上。
那是关于领地权利临时转让的文书,但怀特的名字只签了一半。
‘对,这个!我怎么没想起这个!’
他立刻眼睛睁大,不只是因为受益人是林恩,
更是因为文书的出现让他回忆起这个平常不怎么会用到的领地转让条文。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羊皮纸,转过身,举着文书冲着林恩大喊:
“果然是你这个贱种!外乡人!”
“这就是你谋害怀特长官、白石领领主,一个次等男爵的证据!”
“士兵们,把他拉去绞刑架!”
瓦尔德一句比一句大声,只不过眼角没有一丝眼泪,甚至悲伤的表情都很虚伪。
周遭士兵没能搞明白状况,身体就迫于他的威势将林恩抓起。
“瓦尔德,你这个疯子!你凭什么说我谋害怀特领主!”
反观林恩,他在骑兵手中挣扎着,语气中夹杂着愤怒与惊惧,
表情真切到让羁押他的士兵都疑惑地看向瓦尔德。
不过林恩此刻十分满意瓦尔德的‘配合’,就像是他计划的那样——
用【幻惑】引诱起瓦尔德对城堡的垂涎,
领地权利转让文书进一步勾起他成为领主的打算。
以瓦尔德那不聪明的脑子,肯定是想要用文书作为证据强行给自己定罪。
除了一点林恩没有算到——
瓦尔德因为极度兴奋,完完全全忘记了房间里除了他和他的骑兵,还有一个男仆在房间门口正害怕地缩在阴影里。
“耳语。”
被羁押的林恩轻轻说出了一个词,随后手指勾动,一个半遮的嘴唇花纹出现在唐纳耳边。
“听着唐纳,你现在趁着瓦尔德看文书的功夫悄悄离开城堡躲起来。”
林恩放弃了原本两个人在刑台上呐喊脱罪的打算,快速规划起唐纳新的任务。
唐纳听到林恩的声音,先是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骑兵,
看到他们似乎都没注意自己,就听着命令悄悄离开了二层。
“随后你就这样……”
耳语声渐渐消失,唐纳也顺着大开的城堡大门离开了这里,
不过他没发现一个带着兜帽的身影在他离开后无声进入了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