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询问室椅子上的陶森,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一颗又大又圆的脑袋,在灯光照射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脖子上挂着的黄金项链,极度夸张得让人们展示一副“暴发户”该有的嚣张气焰。一双不大的眼睛,四处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但询问室里的摆设极为简单,除了三张椅子和一张桌子,剩下的就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显示时间温度以及湿度的电子显示仪,还有就是屋子四周的摄像头了。要说这间屋子与其他房间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房间采取了软包装,不光对墙壁、地面,还对桌子和椅子实施了塑料泡沫包装,使其没有任何尖锐突出物或者硬质材料可以对人造成伤害。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被询问人一旦出现情绪失控发生自伤自残的现象,另一方面也是让你想死都没有办法去死,进而导致调查工作无法顺利进行。
陶森一个人待在询问室里,经过短暂的心理平复,他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房间的研究已经完成后,渐渐的原本平静的心理起了涟漪,最后泛起滔天巨浪。终于陶森控制不住了,脱口叫嚷起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通知我来接受询问,让我配合调查,但就把老子一个人丢在这里,几个意思!再不来人,老子不奉陪了!”
赵伟他们一直在监控室里观察着陶森的一举一动,赵伟看到陶森的心态出现烦躁不安的迹象后,便向罗良示意,让其带着杜美燕进去会会陶森。
询问室的门打开了,罗良和杜美燕进来后,径直坐在陶森对面的椅子上,陶森的眼睛一直盯着杜美燕,对罗良则选择忽视。杜美燕对陶森包含内容的眼神,颇为反感,坐下后,用犀利的眼神警示着陶森。陶森知趣得将目光从杜美燕身上移走,悻悻得注视着屋顶上的灯具。
罗良对陶森的举止并没有表示什么,而是保持一种正常的语速问道;“姓名?”
“我靠,你们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把我弄到这里接受调查了,XXX!”陶森态度极其恶劣叫嚣道。
“看来你火气蛮大嘛!既然你没有做好接受调查的准备,我们可以等你做好充分的准备后,再来跟你进行正常的交谈。不过温馨提醒你一句,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将记录在案,作为今后对你处理时,反映你接受调查态度的重要依据!换句话说吧,今后你是在监狱里叱咤风云,还是娇妻相伴惬意人生,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自己想清楚。”罗良说完不再理会陶森,与杜美燕一道起身离开了询问室。
监控室里,杜美燕强烈表达了对陶森的不满,尤其对他肆无忌惮,赤裸裸的眼神充满了厌恶。赵伟安慰着杜美燕,“你们成功得引起了陶森的注意力,小罗的轻描淡写几句话已经让陶森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直从你们离开询问室,他用他的身体语言表达了他的内心,不再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了,也不再四处打量了,而是端坐在那里,眼神也不再四处游离了而是聚焦在一点,这些现象表明了一点,他是在回忆或者更多得是考虑问题,对于这样的老油条,先让他自己乱了阵脚,我们再攻击。
之所以让小杜你第一次正面陶森,其中的寓意,小杜你是否清楚?”
“老赵,你让我见陶森的目的有两个吧,一个是让我有机会见识一下,从而学习到一些询问技巧;二是通过我的出现,让陶森一下子想到在家的娇妻,这样势必对他接下来的询问打下重要伏笔。老赵,你觉得我说得对吗?”杜美燕可谓是冰雪聪明,一语道地说出了老赵的真实想法。
“就在你们跟陶森斗智斗勇的时候,我们联系上了李志坤,他刚刚下飞机,我已经让潘阳带人到机场接他了,这会估计快回来了。对陶森的询问我们采取冷水煮青蛙的方式,急不得;而对李志坤的询问,我们必须狂风骤雨,慢不得!”赵伟说完拉过罗良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
李志坤被带进了询问室,虽然他极力掩饰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但他头上稀疏的头发迎风摇摆,早已失去了旧日的风采。
对于李志坤的询问,赵伟并没有让杜美燕参与,而是让罗良和余新二人组合对李志坤展开询问。对于赵伟这样的安排,杜美燕心领神会,老实得坐在监控器前,观摩学习。
“姓名?”罗良问道。
“我叫李志坤。”
“请你简单说说你的简历?”
“我叫李志坤,男,现年48岁,1993年医学中专毕业,先后在乡镇卫生院、县医院、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2017年至今担任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
“今天我们代表组织找你谈话,希望你能如实交代自己存在的问题,如有隐瞒或者做虚假陈述你将承当相应的处理结果甚至法律后果,你是否听清楚了?”
“我听清楚了。”
“作为被调查对象,如果你对组织坦白如实交代自己的问题,那么你将得到从轻或从宽处理,你是否清楚?”
“我清楚。”
对李志坤的询问按照正常流程进行着,通过监控,赵伟等人明显看得出李志坤脸上出现的变化,随着罗良询问的深入,李志坤的表情越发显得不安,呼吸也越发显得急促起来。
“你作为领导干部,是否与他人之间存在不正当的经济往来?”罗良继续问道。
李志坤明显对对这个问题表示出强烈的抵触情绪,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只好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双手的指甲深深嵌入到肉里,嘴唇也是一张一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请你回答我们的提问!你作为领导干部,是否与他人之间存在不正当的经济关系?”罗良没有给李志坤丝毫的犹豫时间,追问道。
“这个问题请让我仔细想想再回答你们。”李志坤压低了声音缓慢说出来。
“李志坤同志,请你注意我们现在对你的称呼,我们对你还是用‘同志’这个称谓来称呼你,你作为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老同志,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分量,也应该知道‘同志’的称谓意味着什么?”罗良继续向李志坤施压。
“我知道,‘同志’代表着什么?请容我想想。可以吗?”李志坤痛苦得说道。
“既然你知道国法,那么你是否清楚国法中关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规定的具体内容吗?需要我对你解释一下吗?”
“这位领导,不需要了,我都明白。”李志坤没有让罗良解释相关法条规定的意思,而是陷入沉默之中。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就当罗良要再次说话的时候,他的耳机里响起赵伟的声音,“你抛给他一根稻草后,撤出来。”
“李志坤同志,我们代表组织找你谈话,针对你存在的问题进行调查,目的也是本着治病救人,惩治与教育相结合,通过惩治一小部分的人,达到教育大多数的领导干部的目的。也就是说我们反腐败部门并不是对每一位有问题的领导干部,都是一棒子打死,而是区别对待,针对每个人不同的情况以及态度,作出最合理的处理决定。这里面最重要的是态度!态度决定了最终的走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留给你一点时间,你自己好好考虑吧!”罗良说完,便和余新走了出去。
赵伟对走进监控室的罗良说道,“李志坤有明显的思想波动,但不能逼急了,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自己考虑清楚,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给他加一点柴火,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罗良对赵伟的话心有灵犀一点通,便和余新走进了另一间询问室,对陶森展开新一轮询问。
“报告政府,我一定积极配合,一定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陶森一看见罗良进来,先是向罗良和余新深深鞠了一个躬,然后态度满是诚恳得说道。
“看来陶大老板转变得够快啊!这变脸的速度真够快啊!”罗良调侃道。
“领导,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个体户,哪里是什么大老板,不要取笑小弟了。”陶森一脸献媚得说道。
“这个光头强,可这是一条变色龙。”杜美燕说道。
“小杜,不要小瞧了这条变色龙,我敢打赌,就是李志坤交代了,陶森也未必一定交代。这种人,一生只吃三碗面,一碗是场面,一碗是情面,一碗就是脸面了,像他这样的人,脸面比什么都重要。”赵伟给杜美燕解释道。
询问室里,罗良一脸镇静得对陶森说,“陶森,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们也知道,但这个问题不是我们今天找你来的问题,我们找你协助调查,其实问题很简单,都是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也不复杂,只需要你实事求是讲出来,不需要你给我们现编一个故事出来,一来你的文采不够,不是那个料,当然说这话,不是打击你的自信,我只是实话实说;二来事情都是真实发生了的,你编的话,就只能证明你在说假话,何必呢?事情的全部主人翁都没有一个去世了,都还活得好好的。”
“领导啊,你说这些话,我咋一句都听不明白,你们到底要我交代什么?我陶森自问一句,我这前半生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坑蒙拐骗,更没有欺男霸女,我怎么啦?”陶森耍着光棍吼道。
“老赵,这个光头强还真是一个滚刀肉!”杜美燕愤愤不平得说道。
“像光头强这样的滚刀肉,大概率是要经历四个阶段,才会老实交代了。”赵伟说道。
“老赵,什么是四个阶段?”
“小杜, 你有没有喝醉酒的经历,其实被调查对象的心理历程大致分为四个阶段,如同喝酒一样。第一个阶段耍无赖阶段,或者说是找借口阶段,像陶森现在这个阶段就是典型耍无赖,装聋作哑阶段,就像喝酒的人,一开始面对别人的劝酒,是不是找出各种理由,不愿喝酒;第二个阶段欲言又止,就像喝酒的人,明明心里想喝酒,可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面对热情得劝酒,百般推辞。而这个阶段的被调查人心里反映出的是,想交代可又害怕受到惩处,不想交代吧,又害怕遭到从重从严处理,所以心里是百般纠结;第三个阶段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面对朋友的热情似火的劝酒,半推半就倒上酒了,好比我们的被调查对象,多多少少的跟我们讲一下他所涉及的问题。但是我要强调一点,这个阶段最为关键,有的被调查对象试探性得交代一些问题,以此揣测出我们对他所涉及的问题到底掌握了多少?又掌握到什么程度?因此在这个阶段,作为询问人要时刻把握谈话方向,对被调查对象试探性的问话,要态度鲜明得予以驳回!第四个阶段就是敞开胸襟,一吐为快了。就像喝酒的人到了雪花不飘,我不飘,青岛不到,我不到的地步,四处找人喝酒的阶段,最后不都是找个街道拐角的角落或者躲在卫生间,大吐特吐了吗?一旦我们触及了被调查人的内心世界,打破了他们精心构建的堡垒,那么他还有什么顾虑不愿意坦白吗?还不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得干干净净。当然了,面对形形色色的被调查人,这四个阶段不一定,从头到尾一一来个,也不一定按照这个顺序走,但有一点就是只要我们和被调查对象建立起了互相信任的基础,就一定会找到打开他心扉的钥匙。”
“老赵,你研究被调查对象可是真下功夫的了,对喝酒之人也是颇有研究,那为什么你不喝酒,还知道酒场这么多门道?”杜美燕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虽然对赵伟之前的分析很是信服,但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几次大家聚餐的时候,赵伟都喝饮料,滴酒不沾。
“小杜,干一行就得爱一行,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你自然也会有心得的。至于我为什么不喝酒,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你看,光头强又要耍无赖了。”赵伟巧妙得引开了杜美燕的话题,避免了自己的尴尬。
“领导,你给兄弟画一条道,日后相见,兄弟定会加倍报答你的大恩大德!”陶森一脸江湖习气得说道。
“陶森,你大概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吧!也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都到了反腐败部门的询问室里,你还江湖儿女起来了,怎么的,是不是我们还要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了吗?你是不是电影电视看多了。”余新忍不住训斥陶森几句。
“陶森,你也进来有一会了,就不要叫花子耍朋友,干掺了,尽来虚的!我们就问你一句话,你是否与国家公职人员,也就是老百姓说的,穿皮鞋的人有过不正当的经济来往。说得直白的,你给当官的送过钱没有?”罗良直奔主题。
“报告政府,我没有!我是一个合法商人。”陶森脱口而出。
“喔唷,陶森老板也知道合法二字,那你讲一讲,什么是合法,什么是非法?我们的问题是你给当官的送过钱没有,并没有问你那些钱是合法的,那些钱又是非法的。你着什么急,表什么态嘛!”罗良追问道。
“领导,我是大老粗,没上过几天学,你就不要钻我的字眼了,我也没有着急,我急什么?我又没有送钱给领导,我表啥子态啊!至于那句话,我是一个合法商人,是我在电视上学的。”陶森把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
“那我问你,你是否认识李志坤?”罗良抛出话题。
“谁?哪个李志坤,我没有什么影响,我这人记性不太好。”陶森对罗良的进攻采取步步为营的政策。
“陶老板,看来你还是真的健忘,李志坤,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友情提示一下,他目前正在接受调查,他可多次提到了你。怎么样,想起来没有?”
“领导,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想来了,我是认识这个人,人嘛,都会有个头痛老热的,认识个把医生也是常情。可是我敢对天发誓,我与李院长之间没有啥子关系,就一普通朋友而已。我要是说假话,出门被车撞死!”陶森一副言辞凿凿得说道。
“我劝你不要发这样的毒誓,有句话说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你不会忘了吧!你要是被车撞死了,你家里的娇滴滴的娘子咋办?
一个普通朋友会半夜三更打电话给你,找你做心理咨询吗?我看你是上坟烧报纸,哄鬼!说假话一套一套,脸皮都不红一下,小弟佩服之至!”余新打趣道。
陶森见罗良二人没有买账,又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于是采取沉默是金的战术,任凭罗良二人怎么挑逗他,他都一言不发。
对陶森的询问陷入了困境。这样的局面对于调查组是极为不利的,因为询问被调查人不得超过12个小时。现在迫切需要打破困境,压力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从被调查人身上转移到了调查组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