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美燕的话被罗良无情的打断了,她并没有生气,反而调皮的歪着脑袋对罗良说,“罗哥,要想知道是谁?总的有点表示嘛!”
赵伟对这个自己亲手调教的罗良,又爱又恨,罗良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这个毛病不改,迟早要吃大亏。赵伟也多次提醒过他,可收效甚微。看着杜美燕这般,赵伟心中顿时明白,收拾罗良的人来了,让杜美燕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彻底改了这个臭毛病。
于是,赵伟并没有阻止杜美燕,反而用赞许的目光给了杜美燕。
“只要你说得有道理,我请你吃火锅。”罗良说道。
“请我一个人多没意思,要请就请全组人,不过,我怕吃多了长胖,哎,咋办呢?”杜美燕得到赵伟的鼓励后,更加肆无忌惮逗着罗良了。
罗良有些着急了,站起身子说道,“小杜,你说,要咋办,就咋办!我没有意见。”
“燕子啊,你就不要逗小罗了,再逗他,他要哭鼻子了,大妈可没有糖哄他。”张妈见火候差不多了,打着圆场。
“那好吧,让罗哥请大家吃火锅算了。其实这个人一开始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只不过我们过多关注与钱志豪有关的事情了,而忽略了他。他就是王敏副院长。理由有二:一是王敏院长生活作风有问题,桃色新闻不断,为什么没有得到相应处分?这曾经也是困扰我的问题,但是经过一夜的思考,我想明白了,我们可不可以反过来想,对王敏的指控是不是某些人故意设局,冤枉他。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些人为什么要设局冤枉王敏?二是王敏在医院虽然是副院长身份,可基本上属于被排挤的对象,一个副院长的工资居然拿不赢一般干部,这不说明问题吗?因此,我认为应该对王敏展开调查,撕开口子,从而有可能进入到核心区域。”
杜美燕的话让大家豁然开朗,也让罗良倍感羞愧。
“小罗,小杜的分析,其实凭着你的阅历以及经验,你是可以注意到的,但是由于你的浮躁,特别是看到成千上万,乃至上亿的数字时,你便彻底不淡定了,这些数字彻底迷失了自己,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克服好大喜功的毛病,我坚决拥护小杜的提议,下午下班后,全组人员到本市最好的火锅店,狠狠宰小罗一次,让他心里滴血!张妈,你打电话联系一下,定一个包间。”
赵伟的话让大家欢呼起来,罗良也是心悦诚服。
“那么,小杜,下一步你是如何打算的?”赵伟问杜美燕。
“老赵,下一步我还真没有想好。一切听你安排。”杜美燕将皮球又踢回赵伟了。
赵伟安排大家继续跟进手中的工作,最后交到罗良那里,由他形成最后的报告材料。然后赵伟叫上杜美燕一起出外勤。
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赵伟和杜美燕都没有说话,赵伟一心开着车,杜美燕则是关注车窗外的风景。直到车子驶入市第一医院老家属区的时候,杜美燕才问道,“老赵,我们是要找王敏吗?不过这个点,他应该在上班啊。”
“出单位的时候,我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在家里等我们。现在我们直接到他单位上去找他,对他估计会产生不良后果,也有可能打草惊蛇了。再说了,在他熟悉的环境里,他的压力不会感到很大,这有利于我们之间的交谈。或许通过他,我们可以了解到一些医院的内幕。还有按照规定,今天我们找王敏谈话,需要全程同步录音录像,设备我放在车上了。一会到了他家,你抓紧时间把设备安装好。”
等到赵伟提着设备和杜美燕找到王敏住处时,他已经在门口早早等候了,王敏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是老款式也就罢了,竟然还褶皱多多,就像是从腌菜缸里刚刚捞出来一样,唯一特别的是脸上光溜溜的。赵伟向王敏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王敏连忙将他们俩带进屋里。
屋里的家具还停留在二三十年前的样式,有种让人穿越的感觉。就在赵伟和王敏闲聊的时候,杜美燕迅速将设备安装并调试好后,示意赵伟可以开始了。
赵伟安抚了一下王敏的情绪,之所以要同步录音录像是工作上的规定,并不针对某一个人,希望王敏不要紧张。
赵伟对王敏的谈话正式开始,“王敏同志,我们是市反腐败部门的工作人员,今天我们代表组织对你进行谈话,作为领导干部,你必须如实回到我们提出的问题,如有虚假陈述,你将受到党纪甚至法律的制裁,你是否清楚?”
“我清楚。”王敏回答到。
“你是否提出对我们两个的回避申请?”
“我不提出对你们俩的回避申请。”
“请你简单谈一下你的简历。”
“我叫王敏,1967年6月出生,今年53岁,1988年本市中专毕业后,就被分配到市人民医院,也就是现在的市第一人民医院,先后在儿科、妇产科担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2002年至今担任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分管行政和后勤工作。1990年6月结婚,1991年5月离婚,至今未婚,没有子女,父母也去世多年。”
“请你谈谈你在担任市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期间,是否存在违纪违规的问题?”
“赵书记,我是有着30多年党龄的老同志,我可以用我的党性保证,我从未有过任何违纪违规的问题,”
“王敏同志,谈一下你为什么多次被单位的同事投诉,反映你生活作风有问题?”
“赵书记,既然今天你们是代表组织找我谈话,那么我就不能有所隐瞒,必须如实向你们汇报。这件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让我慢慢说给你听。我当副院长不久,医院就按照国家制定的方案进行了机构改革,即市财政对医院实行差额拨款,按照医院在编人员基本工资不高于30%的标准进行拨款,剩下的部分由医院自己挣,也就是说,医院自负盈亏,自己养活自己。
离开财政的支持,又在市场经济大环境下,当时医院的效益可谓是举步维艰,难以维持!后来老院长千方百计从县医院挖来李志坤,又不惜重金将其送到心血管专科医院深造,终于将李志坤培养成心血管领域的专家,也为医院打造出了一个支柱产业,成为医院创收的重要渠道之一。
随后,老院长又引进了钱志豪医生,并对骨科大力扶持,要人给人,要设备给设备,钱志豪很快在骨科领域崭露头角,由于其精湛的技术,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为我省最年轻的技术专业型人才。医院的效益也今非昔比了,当然了,职工的收入也逐年增加。但是,我对钱志豪的一些做法不是很赞成,在医院班子成员会议上,我也多次提出,却没有得到其他领导的支持,为此我也得罪了很多人,可以这么说,市第一医院上上下下我都得罪了。”
“钱志豪什么做法,你认为不对?”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随着医院的名气越来越响,业务量也是蹭蹭上涨,各种医疗耗材需要量势必越来越大。医院通过正常的招投标,引进了四家耗材经销商供应医院所需的各种耗材,然而面对耗材背后巨大的利润,这四家经销商从最先的有序竞争,逐渐发展到后来的恶性竞争了,都想一家做大,将其他三家从医院挤走,从而一家独享耗材这块巨大的蛋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经销商们渐渐将魔手伸向各科室主任以及分管副院长。
四家耗材经销商供应的耗材几乎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当初医院引进四家供应商,通过耗材之间的互相比较,以及对副作用的大小比对,从中选择出更有利于患者的耗材。原本想通过正常有序的竞争,避免一家垄断经营,但事与愿违。
由于经销商供应的耗材类同于超市上货一样,这样就给主治医生或者室科主任极大的选择权,他们在开处方的时候,就可以随心所欲得选择哪家耗材经销商的耗材。
钱志豪就因为看到这点,便在班子会议上提出,与其让医生或者室科主任背地里与经销商接触,收受礼品红包,不如将这部分资源整合,将经销商的礼品红包收上来,再按照一定比例进行统一分配,这样既可以避免他们之间的恶性竞争,我们医院又可以为职工多谋利益。反正这些钱都是他们老板从我们身上挣得,让他们吐点出来也无可厚非。
因为我的坚持,钱志豪副院长的提议没有通过,但没过几天,我就感受到大家对我的敌意,先是我家的玻璃半夜被人用砖头打碎了,单位里的人跟我关系越来越疏远,最后发展到我连给孩子看病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医院的大小会议都不让我参加了。说的直白一点,我就是一个闲人。
本来我是准备将我遭受的这些不公待遇,向上级部门如实反映,但发生了一件事情后,将让我的名声彻底扫地,百口莫辩,万般无赖之下,只好打消向上级部门反映的念头,混日子等死了。”
“你说得那件事情就是你骚扰女同事吗?”
“是的,单位里的同事对我唯恐避之而不及,这让我很是郁闷,我只是坚持了一个医生的初心,坚守住了一个做人的底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天晚上,我心情烦闷,一个人借酒浇愁,大概晚上8点,医院骨科室护士长马晓云打开我的房门,马晓云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刚结婚没多久,他男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跟她离婚了。那时候,对她说什么的都有,大概漂亮的女人,是非都多吧!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的清白,我的名声就被这个女人给毁了。”王敏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得坐着,光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
过来好一会,王敏继续说道,“马晓云是一个风骚的女人,骨头都透着妩媚,业务能力一般。有段时间,就是她刚刚从乡镇中心医院调到市第一医院骨科的时候,我听到过她的一些风言风语,说她跟钱志豪副院长有一腿,要不怎么会从乡镇医院一下子调到市里,后来这些风言风语在她担任骨科护士长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戛然而止了。
那天晚上,马晓云穿着一件露肚脐的小外套,里面套着一件小背心,下身穿着一条过了膝盖的短裙。我对她穿成这样到我家里,而且还是在晚上,有点反感。可是她对我的冷漠全然不顾,竟然挨着我坐了下来。我正要起身想与她保持一点距离,却看到她的小背心里,什么都没穿,白花花的一片,深深的乳沟不晓得让多少男人迷茫。马晓云看见我起身,一把拽住我,又将我按在她的身边,她身上弥漫的气息,一个劲得往我鼻子里面钻。
我让她自重一点,有什么事明天到办公室里去说,她却以房间里太热,将外套脱了,一件小小的背心又怎么可以束缚,她那硕大乳房向往自由的欲望,就这样光明正大得展现出了她的本钱。
我不想与马晓云过多纠缠,她穿成这样,在我房间里,如果让人看见,我该怎么解释。于是,我便再次起身,呵斥着让她出去。可是她却往我身上靠,还抓着我的手往她胸上摸。
就在我们拉扯的时候,房门被人撞开,钱志豪冲了进来,他拿起手机就是一阵狂拍,等到钱志豪拍够了,马晓云才穿起外套,收起那副被人欺负的可怜样。直到此时,我才明白马晓云为什么晚上会穿成这样出现在我家里,我是被他们算计了。
经过这般闹腾,我的酒早就醒了。看着钱志豪一脸镇静得将门重新关上,与马晓云挨着坐在一起,惺惺作态的样子,就让我感到恶心!
钱志豪平静得告诉我这件事可大可小,要不将手机里的照片交到上级部门,让我等候处理,从此名声扫地;要不与他做个交易,如果我同意,他便将照片删除,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钱志豪要给你做什么交易?”
“其实交易很简单,就是不让我干涉他收受经销商的礼金,然后作为全院职工的福利。”
“那么,你最终选择答应了钱志豪的交易。”
“是的,这种男女之事,就像一坨屎,闻着不臭,可挑着臭!为了我的名声,我只好答应了。钱志豪也守信,当着我的面删除了所有照片。”
“王敏,既然你答应了钱志豪的交易,可为什么你会被多次举报,被不同的部门调查?你又是怎么样不被追究责任的?”赵伟向王敏连续问了几个问题。
“这还不是钱志豪干的好事,我毕竟是医院副院长,他让马晓云实名举报我,然后在从中斡旋,本来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就不好下结论,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我搞臭了,不再妨碍他们的事情,把我一步一步排挤出领导圈子。现在看来,他的阴谋达成了,我也彻底变成了一个闲人。”
“哼,没有不偷腥的猫!”杜美燕一副信誓旦旦又充满鄙视的说道。
“小杜,不要乱说!”赵伟立即阻止杜美燕发表感慨。
“赵书记,你不要阻止这位女同志,她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些东西出来,你们看了就会明白了。”王敏没有感情波动得说道,然后就要起身走进内屋。
“不用拿了,老王同志,我相信你!”赵伟连忙阻止王敏。
“我还是去拿吧!”王敏没有理会赵伟,还是走进了内屋。
赵伟狠狠瞪了杜美燕一眼,杜美燕则将头甩在一边,嘴巴挂着油壶。
不一会,王敏手里拿着一摞纸张出来了,杜美燕急忙凑过去,拿过这些纸张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越发庄重起来,最后恭敬得双手将纸张还给王敏。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刚刚结婚不到一个月,有次组织到村上巡诊,出了车祸,命是保住了,但伤了那里。为了治好这个病,我和新婚妻子几乎跑偏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为了不耽误结婚不到一年的妻子,我忍痛和她离了婚,从此就一个人过了。这也是我一直单身的原因。”王敏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得述说,仿佛他讲述的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与他没有一点关系。这或许就是大悲大痛过后的平静吧!是一种看破红尘之后来自心灵深处的宁静吧!
“老王,你谈谈对李志坤吧,他有什么特点?”赵伟为了不使杜美燕过于尴尬,对王敏继续问道。
“李志坤这个人,就是典型的搞学术研究的,业务能力不用说了,为人低调,是个老好人。从不与人发生争执,即便是在工作中,他也是不厌其烦得讲道理,用他扎实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临床经验给你解惑答疑。几乎没有其他任何不良嗜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前,突然就当起甩手掌柜了,一年到头不是在外地教学,就是在指导他人做手术,将医院大小所有事情都交给了钱志豪副院长。”
“那么钱志豪副院长呢?”赵伟继续问道。
“钱志豪副院长嘛,人年轻有活力,也有干劲,业务能力也是杠杠的!直从他负责全院工作后,医院的名气越来越大,职工们的工资芝麻开花节节高!
钱志豪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精于算计,心思很重!虽然外表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的样子,可这些都是假象,一旦有人挡了他的路,他会不择手段毫不留情得将其除掉,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啊!我一直怀疑李志坤院长是他逼走的,但我没有证据,不能乱说。”
“王叔叔,你既然是被冤枉的,那么你为什么不到有关部门举报钱志豪,让组织还你清白?”杜美燕替王敏鸣不平。
“小同志,名声对我还那么重要吗?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钱对我来说,又能算什么?可他们不一样啊,他们哪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的要赡养,下有小的要抚养,房贷、车贷、子女的教育辅导费等压得他们抬都抬不起头来。如果我不顾这些,将这些事情说出去,那么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这样的局面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王敏无可奈何得说道。
“老王,你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也很同情你受到的这种不公平的遭遇!可是你想过没有,但凡是个商人,追逐利益最大化是他们作为商人的天性,一旦被金钱迷失了眼睛,那么他们就会变得唯利是图,什么道德,什么底线都置若罔闻,他们眼里看到的就只有利益二字了。
我从事反腐败工作几十年了,查处过大大小小上千件案子,大量的事实告诉我,眼中只有金钱的商人,大多是昧了良心,他们送出去的钱是他们自己的吗?他们会不会将自己的钱无条件送给他人?不会!即便有这样的情况发生,那也是他们进行设计的陷阱,从而腐蚀我们的干部,侵蚀我们的根基。
重情重义是一个高尚的人所应该具有的品质,但义也分小义和大义,老王,你跟医院的同事讲义气,这是小义,说到底,你维护的只是一小撮人的利益,但你不要忘了大义,这个大义就是国家和人民。
钱志豪将概念偷换了,让你们错误得认为,经销商送的钱是他们自己赚的,是他们的利润,从而让你们可以心安理得分这些钱。但是你们再好好想想,当一切利字当头,你们还能不能坚守住自己的初心?还能不能守住医者父母心的底线?在可以不做检查;可以不输液;可以不上夹板;可以不打钢钉;可以不做手术等等,你们又是如何做的?
这些钱去了哪里?都去了那些经销商的口袋,你们分到的只是九牛一毛而已。这一切的损失都走了医保,最终都由国家来买单了!
王敏同志,你是一位拥有30年党龄的老同志,你的初心又在哪里?你的党性又在哪里?如果你只是一个老百姓,你这样做,无可厚非,但你却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还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副院长,如果说李志坤作为医院的院长长期不在岗,是一种对自己职责的缺失,那么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职责的缺失!”赵伟动情得说道,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不能说是让王敏幡然醒悟,但极少有一点可以说明,这番话多少是触动了王敏的内心,让他的内心不再一片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