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没有了温婉,给他全世界有什么用,荣华富贵、金玉满堂又有什么用?
他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他宁愿用所有的一切换一个温婉。
有些人终其一生所求的是什么?
金钱也好,名利也罢,不过是在给自己寻求一份安稳舒适或是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而这些于他来说,只是虚妄。
每个人这一生面临太多次的抉择,错过了便再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他始终认为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而是在一个人的心中,更看重什么、更需要什么。
他曾经可以为温婉放弃为母亲报仇的机会、可以把自己身家的十分之一拱手送给容氏,用自己的半壁江山来换一个温婉……等等,而此刻他为温婉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同样不后悔。
他宁愿一无所有,与温婉相守一生,也不要孤身一人站在金字塔顶,让寂寞和泪水与他作伴。
他曾经告诉过温婉,有一天他宁负了江山、负了天下人,也绝不负她。
“所以婉婉,你一定要等我。”
所有人都陷在巨大的变故中久久没有回神,连穆南山也不敢相信这一次如此轻易就把穆郁修踢出了局,要知道从穆郁修回归穆家开始,就成为了他继承穆家最大的阻碍。
他和穆郁修斗了那么多年,在穆老爷子始终没有选出继承人之前,他们两人不分胜负。
他曾一度感到很挫败,好几次有过铤而走险直接除去穆郁修这个亲外甥的念头,可见穆郁修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个多大的威胁。
谁曾想温婉出现在了穆郁修的生命中,于是这个向来不可一世冷硬强大的男人就有了软肋,宋初凝只是设了一计对温婉下手,穆郁修就一败涂地。
他赢得多容易啊!
穆南山心中震动激荡,久久无法平静,若非不合时宜,他必定会放声大笑,时至今
日穆郁修终于成为了他的手下败将,他也争回了一口气。
室内响起了一阵阵唏嘘声,在短暂的静默后,众人纷纷感慨穆郁修的痴情,像极了他的亲生母亲。
而事实证明,太过重情重义的人无法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去,站在金字塔顶的成功人士,哪个不是心肠冷硬用尽手段?
穆郁修就是愚蠢又天真的异类。
“好了!”穆南山板着脸制止了一群议论不休的人,转身从助理手中拿过一份文件,快步走向穆郁修。
当着众人的面,他直接把钢笔递过去说:“阿修,你若是真的要选择温婉,那就在这里签字吧。我也是为你好,有了这份证明,穆家不会有人再逼着你做出任何选择,你也不会再有任何压力和束缚。从今往后有舅舅护着你们,你可以和温婉自由自在的,无人敢诟病你们。”
“爸!”穆清寒气得瞪大眼睛,若非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肯定就当众骂穆南山卑鄙无耻了。
穆南山分明是担心穆郁修会在未来某一天醒过神后继续跟他争夺家产,就是想借这次机会把穆郁修完完全全踢出局。
而一旦穆郁修签下文件,今晚离开了穆家,在外人看来无疑穆郁修就是跟穆家脱离了关系,恐怕以前那些忌惮穆郁修的对手们,就要在此刻落井下石了。
如今穆郁修已经腹背受敌了,到时候他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穆南山这是有多狠的心,要把穆郁修这个亲外甥往死里弄?
“大哥,不能签。”穆清寒冲过去就要夺下穆郁修手中的文件。
可穆郁修却只是抬眸看了不远处沉默的穆老爷子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愧疚,可也坚定没有丝毫犹豫,随即低头“刷刷”几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下一秒穆郁修松了手,文件“啪嗒”一下掉在地上,风吹起纸张,正好定格在他龙飞凤舞
的字体上。
而他已经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院子。
来的时候他从黑暗走向光明,这一刻他高大的身躯慢慢远离身后的光亮,漆黑的夜色一点点淹没了他。
他大踏步走出去,与穆老爷子一众人拉开了距离,仿佛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穆郁修眼中一片猩红,却始终没有回头,直到转过青石板路,茂盛葱郁的灌木丛把他完全遮挡了。
穆老爷子收回了视线,不知不觉间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了。
可他并没有挽留穆郁修,他疼爱了穆郁修那么多年,也管教束缚了穆郁修那么多年,他知道自己迟早无法再守护穆郁修,就在今晚,他终于要对这个外孙放手了。
“大哥……”穆清寒捂着嘴泪如雨下。
她分明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为什么感觉大哥离开的时候是那么悲壮,让她觉得大哥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穆清寒差点瘫在凌越帆的胸口,缓过来后她一把推开凌越帆,不顾凌越帆的阻拦,跑着去追穆郁修。
但等她到了外面,只见一辆黑色的车子“嗖”地一声飞驰而去,转瞬隐在了黑夜里。
穆郁修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不,应该说是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后来他几乎掌控不住方向盘了,抽出一只手握成拳抵在下巴处,无人知道每当他有这个动作时,都代表他在压抑着心中的狂潮。
他想起外公上次病重的那晚,温婉握住他的手给予他力量,不至于让他崩溃。
此刻温婉不在身边,他一低头就有热泪滚滚而落。
车窗外的霓虹灯火不停地闪过,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映下斑驳的光,忽明忽暗。
穆郁修的眼睛里一团猩红,透明的液体不断地涌出来,若不是掌心覆在唇上,怕是早已从嗓音里发出嘶鸣来。
闯红灯时,他猝不及防撞上了一辆车子,只听车
窗玻璃“噼里啪啦”破裂的声响,穆郁修的额头和整张脸都被玻璃碎渣子割破,鲜血涌出来。
他停顿数秒,猛地打过方向盘,在车流中和鸣笛声里穿过去,车身在夜色里滑过一条弧线,倏忽间容入繁华城市的高楼大厦下。
不是不顾生死,而是在某种时刻人总是有无穷的潜力。
穆郁修跑到手术室门前时,里面的灯还亮着,他二话不说上前用拳头砸门。
盛祁舟见状几步走过去握住他的肩膀,低声劝道:“大哥你冷静点!医生正在做手术,你不要干扰了他们。”
“老婆都要死了,你让我怎么冷静?!”穆郁修猛地回头低吼道,双眸里一片猩红,瞳孔也在剧烈地颤动着。
盛祁舟的痛苦不比穆郁修少,闻言他一下子来了火,却是勾起唇角,发出一丝冷笑,讥诮地说:“你的老婆快死了,你能怪谁?几个小时前你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立即赶过来看她?”
“你若是回来了,穆夫人就不会有机会趁虚而入。她就是算准了你这个时候会去穆家老宅跟穆南山争家产,穆郁修我告诉你,温婉今天若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穆郁修高大的身形一震,睁大瞳孔死死地盯着盛祁舟,几秒钟后大颗大颗的泪水从里头滚落,再连成线,顺着脸庞滑下来。
盛祁舟突然间哑声,转开脸去,用力闭上双眼。
穆郁修再次转回身,继续不停地砸门,直到手背上血肉模糊,里面还是没有传出任何动静来。
他突然间脱了力,额头抵在门上,双膝一点点弯下来,挺直的脊背佝偻,“给我开门……婉婉,我来了……”
片刻后回荡在走廊里的是男人低沉压抑的哭声。
“大哥。”盛祁舟站在穆郁修身后,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感知到他浑身的颤动,盛祁
舟握紧的拳头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他眼中酸涩难忍,“大哥,别这样,嫂子不会有事的,那么多次她都挺过来了。”
他和穆郁修争了那么久,用了无数手段想得到温婉,可直到这一刻,在这样一份爱情面前,他心甘情愿地认输,心甘情愿地称温婉一声“嫂子”。
穆郁修没有回应,手臂抱住脑袋,双手插入头发里时,手背上的鲜血淌下来,没入浓黑的发色里,形成鲜明的对比,诡异妖艳。
“不行……让我进去,婉婉一定很害怕,她一定在喊着我。”半分钟后,穆郁修像是大梦初醒,扶住门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灯光从侧面打过来,那些泪痕在他的脸上拉出一条条的线,折射出水光。
他喃喃自语着,丧失了所有的理智,陷入疯魔,继续用力砸着门,“池北辙你听到没有?!你让我进去!不然我杀光你医院里所有的人,混蛋你让我进去啊!不是你通知我过来的吗?”
离开会仓促成什么样呢?
也许你爱的人只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穿了一件普通的大衣出了门,但就是毫无征兆地就消失在了春日的阳光里,再也没有回来。
就像曾经的穆南烟,如今是温婉,明明他只是如平常一样去出差,跟温婉亲吻告别,而温婉只是和穆清寒一起去买衣服。
那一天晚上是中秋,在温婉遇险的十分钟前他还在给温婉发消息,约好了一起回家陪外公。
可转眼间温婉就倒在了血泊里,此刻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命运怎么会如此残忍匆忙呢?
温婉会不会死在手术台上?
穆郁修那么害怕这是他和温婉的诀别,不能,他不能失去温婉。
他要陪在温婉身边,像温婉曾经在他最难过的时候陪着他一样,他要给温婉力量,让温婉坚持活下去。
手术室的门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