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忱卿穿了寻常布衣,脸上易了容,也坐在炉火旁,手里捏着个烤地瓜慢条斯理地剥着皮。
这是阿桑先找到的种源,春季种出了第一批,然后迅速推广开的。
因为才是第二季,这个东西还是很贵的。
围坐的客人都被香甜的气味吸引,目光纷纷朝他看过来,其中也有见过此物的,面露兴奋之色,“这个我认识,番薯么!可以烤可以蒸可以炸可以煮可以做粥可以做饼还可以做馍,总之很多种吃法,是好东西!听说是从墨州传出来的,夏天闹饥荒救了不少灾民。”
墨忱卿将手中的地瓜递给他,他感激地接过去,“我吃了,那你怎么吃?”
墨忱卿笑笑,从身旁的书篓里又摸出来几只已经凉了的烤地瓜,放在火炉上热上,又拿了一块饼出来,咬了一口干巴巴的饼,“诸位是不是都没有吃过?我家乡很多人家都种了,我今年没少吃,这些烤熟了给各位尝尝。”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们拿自己的吃食跟你换吧!”
“我这里还有酒,虽不是什么好酒,喝两口也御寒也解闷儿。”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拿出来自己的吃食,都堆放在炉火
上面的铁丝网上热着,有两个各自拿出一壶酒,跟店家讨了杯子来倒上。
拢共只有两个杯子,大家传着喝。
到墨忱卿这里,他摇摇头,“我不会喝酒。”
“尝一口嘛,这有什么会不会的?”
“不了,谢谢。”
他拒绝得很干脆,众人也就没有硬劝,又有人拿了一个热好的小饼给他,“尝尝这个,梅干菜肉饼,我家乡的特产。”
他接了饼,放在铁丝网上继续烤着,听众人七嘴八舌闲话。
“喂,听你口音是南边的,你们那边打仗才逃出来的吧?”
“确实是驻扎了不少兵,不过,也没怎么打,听说太子病了。”
“什么太子病了,太子都死了!我又有亲戚是京城的,说太子回京没几日就不行了。”
“真的吗?那些太医竟都治不好吗?太子还不到三十岁呐!”
“太医治不好,那位女神医又不给治。”
“女神医?是那位治疗时疫的神医吗?”
“可不就是她!听说在京城建了什么医学院,培养了不少大夫,可就是不肯给太子治病,那天不少兵把医学院都围了,也没能请得动她!”
“要我说,不畏强权,女神医好样的!”
“好样的是好样的,可她不会被治罪吗?”
“听说后来那位三皇子去了,就免了她的罪。”
墨忱卿微微皱眉。
他离开驻地好几天了,按理说,这些事陆南该向他汇报的。
可能因为他离开了,游隼找不到他踪迹,所以才没有听说吧。
他心头对秦桑的思念愈来愈浓愈来愈烈。
他忽然起身,上楼取了包裹,扔了一锭银子给店家,转身就走。
众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出了客栈。
他刚出门,一匹马踏着皑皑白雪飞奔而来,速度极快,溅起一片尘烟,不过转眼的功夫,马到近前,一名年轻男子从马背上翻落下来,“店家,住店!”
墨忱卿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是京城的方向。这人操的又是京城口音,他停下脚步,又折回店中。
“客官来得正巧,刚好有一位客人退……”
店家话没说完,就被墨忱卿打断:“店家,方才的银子是让你给置办酒菜请那几位老乡吃用的,这店,我继续住。”
“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不住了呢。这位客官,真对不住,小店没房……”
“什么样的房都可以,我付你双倍银子。”
“通铺
也可以?”
“可以。”
于是,这位风尘仆仆满身是雪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寒酸的客人,住上了通铺。
墨忱卿重新坐回了火炉前。
店家给他置办了两壶酒,几个小菜,放到近火炉的桌上。
他朝众人道:“各位去吃点喝点吧,这样的坏天气,反正也行不了路……新来的朋友,一起?”
新来的那位年轻男人并不理会他,兀自去了通铺间——但,他很快就出来了。
里面的气味实在不敢恭维。
多种臭脚丫子味云集掺杂在了一起。
墨忱卿道:“还是这里坐坐吧,行路辛苦,喝杯酒,暖暖身。”
那人扫了墨忱卿一眼。
虽然易容了,但他隽美的眉眼依旧遮不住。
他沉吟了一瞬,还是选择坐下来了。
墨忱卿倒了一杯酒给他,随即闲聊起来,“阁下是京城过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你京城口音比较重。”
那人心中对墨忱卿提高了三分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的确是京城人士。不过,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他很直白地拒绝了墨忱卿的搭讪。
“你这小哥,就算你是京城来的,又有
什么可狂的?出门在外不容易,人家好心请你吃酒,你哪那么多废话?!”
一名年轻些的旅客替墨忱卿打抱不平。
墨忱卿淡淡一笑,“无妨,既然人家不愿意和陌生人说话,那咱们不说便是。”
他随即和旁人闲聊起来。
那人被众人孤立,也不以为杵,兀自一个人坐角落里去了。
时间渐晚,陆陆续续有人回房睡了,墨忱卿也回了房。
那人一想起通铺大间里的气味,就不太想回,就询问店家有没有别的房间。
店家摇头,“真没有了。唔,对了,刚才给你酒喝的那位客官住的是套间,您要真嫌弃通铺,可去与他商量一下,同住一套房。”
“我在这大堂里凑合一夜行不行?”
那人看看大堂虽不宽敞,但拼两条长凳,倒也可以凑合凑合。
店家心里啧了一声,这可真是个别扭人。
“随你吧。小的也要休息了,您要是有什么事,招呼一句就成。”
店家开了后门离开,逼仄的大堂里只剩下这一人。
他搬了两条长凳到炉火前,躺了下来。
炉中没有添新柴,不多时就没了温度。
起初睡着了,还不觉得冷,但很快,他就被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