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如果真有什么人能保我一生安平,那也不可能是某位公主,是驸马爷的身份。今上若要我死,谁能保得住我?”
墨忱卿神色淡淡,语气也寡淡得听不出情绪,墨王爷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墨忱卿目光冰冷,“您这十一年,不,或许更久一些,您躲避在自己造的龟壳里,不理俗务,不问政事,以为这样就能够平安无事了?以为这样就能保住墨家了?”
墨王爷怒气上涌,脸都泛起了红晕,眼看着就要爆发出来,阿吉赶忙劝说:“爷,别生气,生气对您的身体不好!这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您可千万别再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世子,您也少说两句吧,王爷他现在可生不得气。”
墨王爷强压下怒气,神色渐渐和缓,他摆摆手,缓缓道:“我没事,阿吉,你不用劝他,他想说,就让他说。我想,他应该有很多对我的怨怒,想要说一说。”
墨忱卿偏过头,神色依然冷淡,但语气和缓了不少,“没有怨怒,只是和您道不同,不相为谋。”
“咳咳……”墨王爷还是被气得咳了起来,“道?你是长大了,竟然和我讲起道来了?”
墨王爷继续道:“那你说,你的道是什么道?我墨家走到今天不易,墨忱卿,你要是敢做任何伤害墨家的事,我第一个不允!”
墨忱卿神色不变,“您身体不适,还是先养好身体吧,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今天还要去兵部交接战俘。”
他站起身朝外走。
墨王爷立即出声喊住了他,“等等!”
墨忱卿站住脚步,回头看向他,凉声:“您还有什么吩咐,父王?”
“如果皇上真让你去兵部任职,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君为臣纲,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不要说去兵部任职了。”
墨王爷陷入沉默。
良久,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你去兵部万事小心,别跟他们起冲突。”
墨忱卿深深看他一眼,没应声,大步走了。
秦桑正好来给墨王爷诊脉,在门口遇上他,他冰霜般的脸立刻化了,转而换成春风和煦的脸,“阿桑。”
“我来给你父王诊脉,针灸。”秦桑瞧出他脸色不对,并没有点破。
墨忱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你进去吧。我这会儿去兵部,就不陪你了。”
“去吧,万事小心。”秦桑冲他笑笑,背着药箱径直进了王爷的卧房。
阿吉迎上来,“秦姑娘,您来了。”
“嗯。王爷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再发作?”
“今天不错,咳得轻了,五脏六腑也没那么疼了。”
秦桑笑道:“说明方子是对的。哎,对了,太医有没有来?”
“昨天来了一趟,还给开了新药方,说是有起色,但要想治好,怕是难。”
“不过,我瞧着他神色间似乎有些疑惑。”
秦桑道:“他应该是在疑惑自己的药方吧。没关系,他瞧不出什么来的。”
她进到内室,瞧见床上的墨王爷脸色不好,只装作没有看出来,福身行了个礼:“王爷安好。”
墨王爷脸色和语气都有些冷,但还是应声:“你来了。”
秦桑很自然从容地坐下来,拿出银针,“得嘞,王爷,还得麻烦您把上衣宽了。”
扎了这好多次针了,墨王爷已经习惯了在她面前宽解上衣,也不哔哔什么了。阿吉上来帮他把上衣宽了,秦桑把针扎上,又倒了几十粒小药丸出来,“一会儿把这药吃了。”
阿吉瞄了一眼药丸,暗暗想,这秦姑娘真是个妙人,她还真把药丸子搓小了。
“秦桑,虽然你帮本王治病,本王应该感激于你,但本王还是有几句忠告想要送给你。”
“您请说。”
“你是女子,女子应该遵守妇德,你已经是别人的下堂妇,却还不知检点,住在忱儿那里,这对忱儿的名声,对你自己的名声,都极为不好!”
秦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面色不变,反问回去:“王爷,倘若我从现在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谨守妇德,世人会不再毁谤我吗?”
墨王爷愣了一下,皱眉,“至少,世人会慢慢遗忘你。”
阿吉偷眼观瞧王爷神色。
秦姑娘问的太刁钻,王爷神色虽然瞧不出怒气有多盛,但他猜着,他此时心里一定很生气。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比蝼蚁还不如,庸庸碌碌一生,枉费学了一身本事,不能用之于民。”
秦桑又一句反问。
墨王爷再次被问住了。
须臾,他道:“多少人都是庸庸碌碌一生,若蝼蚁一般,你为什么不行?”
“我不愿意。我既然活着,就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所以,我不会躲在没有人的黑暗里,我也不会因为世人的毁谤改变我自己,我就是我,世人可以杀了我,但世人不能阻止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墨王爷心底震撼。
一时间,竟找不出言辞来驳斥她。
阿吉又偷瞧王爷一眼。
心说,这姑娘,除了身世差了点,各方面,都配得上忱卿世子。
京城应该再也找不出这样心性的姑娘来了!
唉,只可惜,京城的贵胄们,看人先看的就是身世家世啊。
奈何,奈何,造化弄人,给了你才貌双全,不给你家世荣华。
墨王爷长叹一口气,“你做你想做的事,可以,但你休想嫁进我墨家的门!”
秦桑吐出一口浊气,没理他。
约摸时间到了,她把银针收了起来,嘱咐阿吉:“大叔,服侍王爷吃药吧,我等晚上再来送药。”
墨王爷道:“你不必一天跑好几趟,药一并拿过来便是。”
“不可以。每顿服用的药,我都会按时送过来的。”
“你这是为什么?”墨王爷不解,眉眼间隐隐愠怒。
“安全。”
秦桑只吐出两个字,便福身一礼,告退出去。
阿吉看王爷一脸沉怒,一边上前为其穿衣,一边劝道:“爷,您犯不着生气,一切啊,冥冥中自有定数,您何不坐观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