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跳楼机看着惊险又可怕,但排队的人并不少。
许星言和江年排在队伍里,等了有十分钟,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和一批敢于尝试,向往云端的人,坐了上去。
“哥哥,你一会儿要害怕的话,就拉住我。”扣上保护设施,江年朝左边的许星言伸出手:“免费,不收你钱。”
“你还想收费?”许·不情愿·星言睨她一眼:“小财迷。”
江年笑了起来。
看着小朋友没心没肺的笑容,许星言不禁觉得,上辈子,肯定是欠她了。
“叮叮叮”
设施发出声音,要准备启动了。
坐在椅子上,每个人随着设施缓慢上升,而刚才怂恿着许星言的“江大胆”死死地抓着身前保护措施的黑色扶手,紧闭着眼睛,面露紧张。
她手上没有系着气球,刚才上来时,工作人员说气球不能带着,江年便把她的星星,暂时交给工作人员保管。
机器上升到一半,和江年她们一排的体验者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但也伴随着几声“啊啊”的尖叫。
江年又是个口嗨王者,胆小瘾还大,对于自己不敢尝试的事物,明明害怕,却总是保持着一种空前高涨的兴趣和期待。
好奇害死猫。
江年年这种容易受周围影响的人,悄咪咪睁开眼,往下面看去。
她们现在在四分之三的高度,还没到设备顶端。
这个高度,倒是还行。
这个时刻,江年还有功夫调侃许星言。
“哥哥,你怕——啊——”
江年的“吗”字还没出来,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牵引力往上拖去,猝不及防地大叫一声,根本忘记了刚才是要关心许星言的。
许星言坐在她旁边不合时宜地笑了,小朋友怎么能这么逗。
估计在这么高的地方,没人能笑成许星言这样。
在地面上时,他确实是害怕的,因为他不信任这个措施,并不是怕高。
当他上来后,担忧也没有什么用了,他更不同于一起上来的人,平静淡定。
所有人尖叫时,许星言只顾着观察江年的一举一动了,明明是她非要上来的,结果现在害怕的,还是她。
自作孽,可能说的就是江年小朋友。
江年的尖叫声就没停过,还一直在叫哥哥,声音之大,估计全游乐场的人,都知道了:
游乐园里今天来了个小姑娘,她有个哥哥。
在一分钟里,跳楼机上下了几个来回,许星言只能感受到下坠时的失重感,耳边全是风声和尖叫声。
机器再一次被牵引力升到最顶端,而后停下。
他猜测,应该是最后一次下降了。他俯瞰着地面,又仰头看向天空。
现在已经是半下午了,太阳西沉,落日余晖。
南江的天气素来很好,夏季更甚。
此时,艳丽的橙红晚霞铺满了大半边天,素丝状的白云编织其中。
许星言偏头看向江年,她在一片绚烂美好之中。
“年年,”许星言在这停顿的时间里,叫她一声。
“嗯。”江年抓着黑色扶手,眼睛紧闭,仍旧是紧张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害怕,抓着我。”许星言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紧张出汗的手掌,握地紧紧的,自然地垂在二人之间。
倏忽,机器急速下坠,强烈的失重感笼罩住江年,她只觉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能感受到眼角呼之欲出的生理性泪水。
她真的很想叫,她也叫了。
不过,不是尖叫,而是压在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许星言,我要考南江大学。”江年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这句话:“你再等等我,我会长大。”
这是江年想了几天的结果,也是她在云霄之上,给许星言的长大计划。
抓着江年的手很明显的一紧,许星言偏头看向她。
他看到了小朋友缓缓地掀开眼皮,因为害怕机械地转过身,对着他,眼角还带着泪痕:“我说的真的,很快。”
许星言的胸腔蓄了能量与情感,涨地满满的,心底无限蔓延开他的情绪。
他只觉快要炸开,急切地需要释放,喧嚣。
还没来得及,机器再次迅速回升。
江年的手被紧紧地攥着,她又下意识地紧张地闭上眼睛。
可能是受她的大叫影响,她听到了周围传来的声音,不止尖叫的声音。
“李阳,我爱你。”
是她们这一排的一位女生喊出来的,她在最害怕的时候,将自己全盘托出。
有一有二,周围陆陆续续出现花式表白和各种愿望,升职,加薪,万事顺遂等美好的希冀。
忽地,在这嘈杂之中,一声如风轻的似有似无的声音,静静飘入江年耳蜗,清冽,诚挚:
“我一直在等你,Ma lune”
在云霄之上,许星言向她的月亮,诉说了对她最炙热,汹涌的爱意。
许星言的声音,江年听出来了。
可是,这好像不是英语,是什么意思?
容不得江年思考,机器最后一次,自上而下,像是一颗划过白昼的流星,忽然坠落。
……..
下了跳楼机,江年晕乎乎的,全然忘记了她的气球,只能许星言给她拿着了。
她还在想许星言说的那句话。
“Ma lune.”
她扯着许星言的衣角,像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嘴里重复了遍,说的并不标准。
这啥意思啊!
江年摇摇头,把这些不重要的事摇出脑袋,她不能忘了今天叫许星言出来的目的。
花了好几天才决定的事情,必须今天说了。
“许星言,我有话跟你说。”江年松开许星言衣角,跑了几步到他面前站定。
“好。”
许星言知道江年今天找他,肯定不只是游玩这么简单,他等了一天了。
更何况,他还没弄明白,刚才跳楼机上,江年喊的那句话的意思。
考南江大学!
因为他?
跳楼机的位置刚好在游乐园正中央,附近设置的都是刺激类项目,u型滑板,大摆锤,过山车...
这个地方哄闹,人群熙攘,不太适合讲话,许星言拉着江年走过一条分岔路,停在看烟花表演的地方。
现在是晚饭时间,烟花表演还要一会儿,所以这里的人流是游乐园最少的。
时间到了要开灯时候,游乐园里的各种设施闪烁着彩色的光,霓虹一片。
在安静的一隅,站着一高一低,女生刚好到男生肩窝,手指不安分地在口袋里搅着。
“你之前问我忙什么,我不止忙了学习,我还有其他事。”江年说。
“我知道。”许星言说,手指揉搓着气球的细线。
江年停住,手插在兜里,不停搅着口袋里那张纸。
许星言也不恼,安静地等着她。
“这个给你。”江年从兜里掏出张纸,是叠了两叠的长方形。
许星言疑惑的接过,展开:
从全貌看,是一张计划表。
表格并不是打印出来的,是手动画上去的,每条线交缠在一起,构成每一个几乎大小一样的格子。
每个格子都有属于它的内容,许星言认真地看着,眼底蕴着比夜色更为浓郁的深沉。
他想把每一个字都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这是一张规划合理,整齐布局的计划表,不仅标注着时间,甚至未来的时刻,也都计划好了。
2017年6月,许星言高考,江年高一结束。
2017年9月,许星言大一开学,江年高二。
…….
中间是每一年的节气,重要日子,每一刻,都排满了江年的计划。
每一步,都是江年写下的,但最终目的,都是走向未来的许星言。
这个计划,名叫江年,实意为,许星言。
表格只做到了2019年:
2019年6月,许星言大二结束,江年高考。
(ps:和他一起,南江大学,英语专业。)
2019年9月,许星言大三开学,江年大一开学。
两年之后,我18,而你20.。
那时,我就是成年的江年,可以肆无忌惮地站在你身边。
最上端,是它的标题。
——云霄之上的长大计划
许星言视线仍旧停留在那张事无巨细的计划表上,压制着,即将脱离掌控的情绪。
他听着传来的,江年安定的声音:
“哥哥,你之前问我,我的理想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嗯。”许星言应声,珍贵地折好计划表,生怕弄皱,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口袋,抬眸认真:“是什么?”
“这个计划表,就是我的理想。”江年说:“哥哥,我比你小两岁,我没有办法,你也一直不要我胡思乱想,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听到其他人为了你也那么努力时,除了紧张,我也会焦虑,你走的太快了,我怕自己追不上你,所以,我做了这个计划,”
江年说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带上了哭腔,像是提什么无理的要求,语气不确定:“我的步伐会越来越快,你可不可以慢一点?”
许星言清了清嗓子,轻笑。
他是多么过分,怎么能让小朋友这么没安全感,怎么老在让她胡思乱想。
“说你笨,你真的变笨蛋了?”许星言扶正江年的头,让她正视自己。
江年看着许星言,他的眼睛很亮,比所有星星都亮。
下刻,她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的计划,我看了,很完美。”许星言又说:“看来,我也需要做一张计划。”
“什么计划?”
“海底之下的等待计划。”许星言坚定,沉静开口:“等我的小朋友。”
恐怕,这张计划表的每一个格,都是同一个内容,等她长大。
她说他像湖,但最像的是海底。
在无人企及的幽深海底,许星言把自己藏在那里,喧嚣着无人知晓却又翻滚热烈的情感。
江年和许星言不一样,但她们最大的相同点,是用各自的方式,去表达,去热爱。
云霄之上,海底之下,就是最好的诠释。
江年不用急着追赶许星言,因为,他会放慢自己的脚步,等着他的小朋友,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江年,因为来的是你,所以我会停下回头,等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