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结束后，岳星潜在车棚的小电车上等她。
乔溢远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她有些疑惑，岳星潜好像是提前离开了？
手机振动，孔乐之的微信传来：
孔乐之：小乔，孟望舒今晚在大家面前把那副字送老岳了。老岳脸色不大好，晚会还没结束他就走了。
乔溢想了想，回复道：他收下了吗？
孔乐之：嗯。
乔溢收起手机，心里不自觉涌现出一股愤怒。
所以呢？不管他喜不喜欢孟望舒，他还是收下了她的星月箴言不是吗？什么时候被人喜欢好烦恼好郁闷轮得到她这个外人去安慰了？
怎么安慰？“你好，听说你被喜欢了，被人众目睽睽告白了，伤害了你的自尊，你受苦了？”
乔溢快步走向车棚，重重坐在了他后座，一言不发。
突然的重量让车子一震，岳星潜回头望了一眼，见乔溢面无表情盯着他。
“不走？想在学校过夜？”
直到回到小区，她还是怒火中烧。
岳星潜叫住扭头就要走的乔溢，轻声问：“为什么不高兴？”
乔溢冷眼反问：“你又为什么不高兴？”说完又阴阳怪气哦了一声，“哦——我知道，愿君如星我如月是吧？被人喜欢这么烦恼吗岳星潜？这就很凡尔赛了，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可不能体会这样的烦恼。”
岳星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他看着乔溢掩饰不住的烦躁，神情渐渐变得郑重起来。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到他鼻尖的女孩子，“你是因为她跟我表白生气？”
乔溢正要一顿反驳，心里却如雷炸响，让她愣在原地。
她心里反复盘桓着这句话：你是因为她告白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用什么立场生气？三番两次的憋闷和焦躁究竟是为什么？
她呆呆看向岳星潜。
这个男孩子有一张完美精致的脸，他的脸和他的人一样无可挑剔，默默在眼前晃悠了六年。
六年时间里，他们亲如兄妹，真挚亲密。他们的关系，这个小区的花草树木都见证着。
那是纯粹的，不容怀疑的友谊。
乔溢下意识否认：“不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瘪而空洞。
“那是为什么？”
乔溢干笑，“女孩子总有一些有的没的的烦恼，不至于什么都要告诉你吧？”
岳星潜点头，说：“小乔，有些事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倾听。”
乔溢低下头，轻声答：“嗯。”
乔溢觉得在这个寒意蔓延的冬夜，她的慌乱和焦躁无法排解。
她早早就熄了灯躺了下来，手机拿起来又放下。
她想问问胡帆帆，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她好像对岳星潜忽然有了不该有的在意，这种在意没办法用胡帆帆的表哥表嫂论解释。
她真切地在意月亮在星星身边，那样的光芒万丈。
她翻来覆去，直到手机忽然振动，岳星潜的名字差点让她把手机扔了出去。
她如临大敌打开手机。
岳星潜：期末考试数学的重点范围我给你划定好了。小乔，这次期末考试，我希望你不要分心，好好准备，不要辜负自己的努力。
这段话让一腔横冲直撞的情绪归于平静。
她在干嘛？在临考前的一周胡思乱想，把最重要的事忘在脑后？岳星潜都能不问窗外事，还在关心她的考试，她还有空想入非非？
乔溢顿时被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包围。
乔溢：我明天就去你家拿！
岳星潜却握着手机眼神深邃。
从小到大，他十分擅长观察人心。他知道他们情绪的起承转合，而乔溢这样直接纯粹的人，情绪更好捕捉。
他曾经思考过，近来她那些沮丧不悦是因为谁？
他忽然觉得有点烦躁，而这烦躁，毫无来由。
乔溢去拿考试重点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翻开书本，上面的横线和标注表明了主人的认真。
岳星潜一如往常，甚至多了几分肃然。
“不会的要及时解决，所有的科目都要顾及到。我知道你很重视这次期末考。”
乔溢正襟危坐，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反省自己昨天的行为。
她眼神飘忽，小声说了句:“昨天对不起，不该对你发脾气。”
岳星潜给她拿了瓶热牛奶，状若不意问:“所以你生气的理由找到了吗？”
乔溢搪塞:“真的只是我自己的一些小事。”
她飞快转移话题，带着不易察觉的私心，“说到昨天，你的当众被告白准备如何解决。”
岳星潜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透露着一丝冷淡，“我不喜欢被当众要挟。”
乔溢一愣，忽然知道了她昨天因为愤怒忽略的细节。
孟望舒人气高，人缘好，也胆大。她自恃情深，用了这样让人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方法告白。
岳星潜接受了，那是皆大欢喜。岳星潜拒绝，那是不识好歹，孟望舒也会惹人怜爱。
不怪岳星潜真的生气了。
但岳星潜从来不是激进冲动的人，他只会用妥善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给她台阶了吧？”
岳星潜对于乔溢这么了解他有些安慰，他这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充分尊重任何人喜欢别人的心意和方式，但不代表我认同。那幅字，我留在教室黑板报边的展示栏了。”
孟望舒并没有直接说出那些话，她只是含羞带怯在众人的笑声中把字给了他。
环绕在周围的笑声，和孟望舒带着羞涩的脸一样让他烦躁。
但他的表情没有表露分毫，他只是礼貌接过，平静赞赏:“孟同学的书法水平非常高，这样优秀的作品，我想应该在展示栏里。任何人独揽了这样的好字，都是一种遗憾。”
孟望舒眼中泛起水光，她几乎是硬生生忍了泪意，强笑着点了头。
这已经是冒险过后最体面的结局了。
她敢赌，就要服输。
那一幅少女情怀，就那样沉寂在了教室背后。
乔溢默默看着岳星潜温柔美好的脸，这样的人，天生带着光芒，哪怕不跳脱不争锋，他也不会黯然在人群中。
孟望舒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尚且败得惨烈，在没有任何硝烟却残忍的追逐中。
她算什么？一个亲近的妹妹？
一时间，她心里胡乱踩踏在边界的脚悄悄缩了回来。
她害怕。
她迅速陷入了自我反省中:这些杂乱丛生的情绪是一种自私的掌控欲，一种习惯成自然的依赖感，是一种分辨不清的模糊错觉。
她似乎把友情爱情错误杂糅混为一谈。
乔溢忽然意识到，他们一直以来都一起成长不曾疏远，他们靠得太近以至于她没能看清他们关系的真正轮廓。
她抬起头眼神渐渐清明:是时候有一些距离了，像所有的少男少女一样，有一份安全距离。
期末考结束的这天，正下着雨。
冬雨凄凄切切，连着远处混沌的群山，黑云翻墨的苍穹，格外寒冷。
湿淋淋的走廊上，乔溢拿了雨伞，准备离开。
胡帆帆和孔乐之先走一步，她特意在教室里等了一会儿，才出了门。
她想和岳星潜错开，尽管今天下雨他们都是坐公交上下课，但她依然躲在教室里直到同学走的差不多。
“乔溢，你等等。”
乔溢回头，多日没有交集的曹芳露忽然叫住了她。
“有事吗？”她平静问道。
曹芳露看上去并不是来找茬的，她忽然问了句:“岳星潜拒绝了孟望舒这事你知道吗？”
见乔溢默认，她只是点了点头，自顾走了。
乔溢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心里的警报拉的更响了:看到了吗！认清自己的感情，不要被误导！和岳星潜一起玩了6年要喜欢早就喜欢了！肯定是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啊！
她心里反复默念:不能瞎想不能瞎想，曹孟就是下场啊！
她坚定地握了握拳，打起伞走进了雨幕中。
寒假就在这样一个冬日的雨天开始了。
放假第一天，乔爸乔妈奇怪问:“怎么不去找星潜玩？”
乔溢炸了:“我干嘛非要找他玩！我是女孩子，要少和男生玩！”
乔妈:“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什么时候和星潜玩还要分男女了？再说了，”乔妈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也得人家把你当个异性看吧？你不就他眼里的黄毛小丫头嘛？”
说完夫妻俩一起乐不可支笑了起来。
乔溢愤怒地躲进了房间，心里暗暗咆哮:是是是！你们都知道我是黄毛丫头！
她还是坚定地蹲在家里不出门。
岳星潜意识到乔溢在躲着他时，已经是放假的第二天，没错，也只是第二天罢了。
乔溢这个人，好热闹怕孤单，除非是他不在，否则她从不会线下线上都不找他。
他先是想了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位大小姐，在得到否定答案后，他拿起了手机:
岳星潜:流放还得有个罪名吧？
乔溢不理睬。
岳星潜嘴角勾起一个笑，继续回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是巾帼女丈夫，答应我的事，不会反悔吧？
乔溢看到这段话，手指快过脑子飞快开始打字:我什么时候食言过？你倒是说说看我答应过什么？
岳星潜:有三，一，答应给我写个有女主角的短篇；
岳星潜:二，新年档的电影说和我去看。
岳星潜:三，成绩出来要收我礼物。
乔溢看到前两个，白眼翻到了天上，第三条信息一出来，她就沮丧地哀嚎了一声。
她有点心软了。
这是因为岳星潜太会说话了。
但是不保持距离怎么能看清自己对他的真实感情呢？
她犹豫半晌，回复:一，明天就写。二，看我心情。三，万一没考好。
岳星潜:三，不管考的好不好，都有两个礼物。
乔溢心中雀跃，仿佛被瞬间顺好毛的猫。
她觉得保持距离这种事可以慢慢来，毕竟减少接触的机会太多了啊！
岳星潜看到乔溢回复了个笑脸，就知道她被哄好了。
尽管看上去乔溢的情绪有点莫名，喜怒也有点无常。但妹妹需要用来纵容，他愿意为她再改变一些原则。
离过年还有十多天，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也顺便看到了微信上未被点开的对话界面:
醉清风:今年愿意回B城过年吗？
他的目光说不上厌恶，只有一片沉沉的厌倦。
每一年这样的重复有意义吗？从他们做出选择的那一天，一切就无法回头了。
他照旧左滑，点了删除。
期末成绩在第三天被群发到了各自的qq。
四个人的小群里，胡帆帆第一个冒出来。
胡帆帆:小乔！怎么样？
孔乐之:放个耳朵。
乔溢的目光从各科分数扫到班级和年级名次。
班级名次:19，年级名次:189。
重点是数学分数:115。
乔溢怪叫一声，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乔溢:我进步了20名！年级也进了前200。我终于不是365了！
胡帆帆:棒棒棒死了！
孔乐之:哇哦，不错哟。
岳星潜:很好了。
乔溢十分开心，尽管只是一次期末考试，但她十分需要一次这样的肯定，哪怕它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
韩络也发了微信:进步很多，真厉害。
他作为学习委员，全班成绩单都能看到。能专程私聊她，算是够义气了。
乔溢高高兴兴跟乔爸乔妈汇报了成绩，乔妈更高兴地给了她一个好消息:“你爸的投资红利结算了，三个月，咱们拿了五万！加上你爸和我的年终奖，今年真是个好年！”
乔溢家算不上有钱，国企和社区的工资待遇只能说饿不死也撑不了。
他们现在的这套房子算不上大，只有90平。乔爸乔妈一心想换个大房子，还想给女儿存上一笔以后自己房子的钱。因此五万块的分红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乔爸精神头十足，“我说给孩子买个电动车吧？现在也没几个孩子骑自行车了。她天天蹭星潜的也不太好，就当孩子的生日礼物了？”
乔溢的生日在腊月二十七。
乔妈嗔了他一眼，“不给她买车那是舍不得吗？是我不放心她毛手毛脚的，骑车不安全怎么办？不过也是，星潜都带了她半年，是该给小乔买个了。”
乔溢简直是喜上加喜，天知道她多想有个自己的车子，都被乔妈用安全问题无情拒绝。
乔家喜气洋洋出门买车，直到中午在外面吃过大餐回到小区，乔爸忙着把新车推到单元楼下的车棚里充电检查，乔溢和乔妈就在单元门口闲聊。
“诶诶诶！小乔，那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