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并没有睡着, 他只是在出神地事情，她们嘀咕一字不差地落进他耳中，他呼啦一下坐起来, 惊得外头丫鬟一抖, 把手里针线活计失手掉到地上：“大人……您怎么？” 吓到她们，卫景平怔一瞬才说道：“屋中有热，我起来开个窗。” 说完, 他走到窗把窗棂推开更大，顿丝丝凉风拂面，这一刻卫景平捏紧手指, 很高兴又很难过，心情跟过山车似忽上忽下，让他高歌一曲, 又哭泣……但在这更深人静夜里, 随释放情绪打扰家人睡眠很不懂事, 他只能强摁下心中汹涌波涛, 重躺到床上去。 不过这一夜他都没睡着, 卫景平掰着指头数数，听丫鬟们说媳妇儿已怀胎四个来月，那么再等五个月，他要跟小团见面？ 是小是闺女？ 来让他押一押。 是儿呢见面就跟他说：小，我是你老，你是我儿。是闺女呢：来, 闺女, 让爹抱抱小心肝, 小公主，小宝贝…… 到深夜之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他去上早朝被卫长海堵在门口：“你媳妇儿好点儿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 爹，”卫景平看他眼袋浮肿，显昨晚没在家里睡觉：“你昨晚又溜出去盯那几名游侠？” 他几天跟卫长海说这件事跟游侠没关系，他们也是倒霉蛋，老卫不信，晚上溜出去跟踪监视人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说不定得大吼一声跳出来劈上他们几刀。 卫长海：“这几个小不老实，不盯着他们万一跑怎么办。” 其实他是盯着看看有没有人来跟他们接头。 卫景平哭笑不得：“挨京兆府二十大板，不养个十天半月，他们哪儿跑得。” 听曾文说京兆府衙役们下狠手，打几名游侠皮开肉绽，少不得要在床上躺十天半月。 就是怕他们跑。 卫长海一摆手：“你快上你早朝去吧。” 别管老事情。 卫景平：“爹，咱们盯这么紧，傻才敢顶着风声露头呢。”要对方露出狐狸尾巴，急不得。 “那你倒是虚晃一枪把他们引出来呀。”卫长海咻咻地道。 卫景平：“……” 可是，他暂也没有头绪呢。 见儿拿不出主意，卫长海瞪着眼：“赶紧走。”不由分说把卫景平赶走。 卫景平走在大街上，一到自己可能不久要爹，喜滋滋，连记里马车也不叫一辆，一路脚下生风，步行去麟德殿。 离开京城数月回来，发朝臣们更爱争吵，这不一进麟德殿，就闻到一股口水味儿，是御史台跟兵部互看不顺眼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云骁帝没来上朝，他们吵得忘乎所以，边吵边撸袖，大概下一步该扯头花。 卫景平听几句，得知他们是为今秋季税赋征收问题吵争执不下才裂眼相争。 去秋季征收税赋朝臣就出分歧，是他提议开武举，免除一部分农户人丁税才摆平。 另一位户部侍郎纪九渊悄声对卫景平说道：“今各地报上来人口数又比去多几十万呢。” 这几十万多半是每家每户出生幼儿，都在襁褓之中呢，收人丁税话，许多农户之家会不堪负重。 总不能用去法，再看一次武举吧。 卫景平：“是啊，确实难办。” 麟德殿上远远望见黄色一角龙袍——云骁帝来，那吵架家伙们收手，个个执好笏板，人模人地立到各自位，等待朝会开始。 云骁帝扫众公卿一眼：“今日先不说秋季征收赋税事情，”他视线落在卫景平身上：“卫爱卿，刘家港事情顺利吧？” 卫景平琢磨着怎么开口，他心道：不都写在折中递您老人家吗？这叫我再说点儿什么呢。 忽然闵国公钟成这个二百五说发难道：“陛下，去卫大人提议开武举以解决秋季征收税赋事，可是怎么只管用一啊，臣以为这灵丹妙药可以包治病根呢……” 卫景平不慌不忙地道：“抱歉，让国公您失望，是下官过错。” 他心道：税赋这事我有对策，“一条鞭法”呀“摊丁入亩”啦……但我在不说。 这反倒叫钟成没话说，只能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有人低声发笑：“国公爷，您倒是个法为陛下分忧啊。” 钟成一句话怼回去：“这本是内阁与户部之事，本侯焉能插手。” …… 群臣又就税赋事争吵，云骁帝很不高兴地摆起脸：“众爱卿就税赋一事争吵多日，可有结果呀？” 众臣面面相觑，结果个锤，没有。 见他们怂，云骁帝反倒来劲：“那咱们今日不说别事情，把这件事商定吧。” 他心道：你们不是爱提这件事么，今天就朕出办法，不出就别散朝。 较上劲。 众公卿一看大事不妙，忙推几个人出来和稀泥：“陛下，税赋之事关乎民足衣食，得慢慢商量，谨慎拟定……” “要不，”有人声东击西：“陛下，自从去始，张、柳、杜、卫四位大人每每轮流坐右相，到如今已一有余，陛下英，不如择位右相，让其牵头来讨论这件事？” 又扯到谁来右相问题上。 其实云骁帝也在这个问题，没有人牵头，群臣就像一盘散沙，争来吵去，谁也说服不谁，颇让他头疼。 他下意识地扫柳、张、卫、杜四位大臣一眼，等着他们说点儿什么。 税赋之事上，眼能用就两个人，一个卫景平，一个杜锦成，卫景平去揽活儿，虽然解决去税赋问题，但群臣并不买账，选他只怕不能服众，而半瓶水杜锦成又不太靠谱——他起初入仕候在户部干过，云骁帝记得他呆五六光景，但是并不怎么出挑，后来平调到吏部去。 柳承珏擅长断案，张得胜在学问好，跟税赋沾不上边儿。 云骁帝在卫、杜二人之间下不决断，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徘徊。 众公卿会意，一人开始推举卫景平为右相，另一人开始力谏云骁帝任用杜锦成为右相，双方争执不下。 卫景平也加入举荐环节：“陛下，臣推杜大人为右相。”他一开口像扔个惊天炸雷，叫爱他恨他同僚们都哑巴：“……” 卫四这小在说什么，他是疯是糊涂。 卫景平才没疯，他心道：这候坐到那个位上去，头一件事——今秋赋税怎么收问题。 以史为鉴，历朝历代改税都是要动一部分权贵利益，是个不折不扣得罪人被骂死事情，他不傻，不上赶着去自己树敌，去要不是为开武举选武将开海上贸易，他哑巴闷声不吭呢。 杜锦成愿意，他不仅不拖人家下水，得扶一把呢。 他这一表态，群臣吵吵不下去，得，反正高官厚禄落不到自家头上，爱谁谁摆烂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云骁帝深沉颔首：“朕考虑考虑。”盛夏天太热，等清晨过去，群臣热都呼扇起外衫，散朝，卫景平急匆匆往外走，他追上梅清敏说道：“贱内身体欠安，下官今日跟大人告个假，请大人恩准。” 梅清敏正跟礼部尚书温弥同行，二人微怔：“卫夫人事本官听说，哎呀，伤筋动骨一百天，且得躺一阵呢。” 啰嗦两句，准卫景平假，放他回家去。 在他们谁也没留意到地方，有个小太监贼眉一抖，跟老鼠一窜到沐恩宫去：“贵妃娘娘，奴方才听到卫大人出麟德殿就跟户部尚书梅大人告假，说要回去照顾卫夫人呢。” 哼，疏懒政务，可叫他们抓住小辫，非弹劾他一回不可。 沐恩宫凉亭里，贴身宫女正在用捣碎凤仙花钟贵妃染指甲，她瞥一眼小太监说道：“去告诉国公爷，让他提醒御史台一声，呵，好个深情卫大人！” 小太监应声“是”，接过赏钱下去。 他退下后，钟贵妃贴身宫女说：“卫夫人这命可真够大。” 要是夫人死，本朝有规定，卫景平就得守丧一，这一内不能和妾室厮混，也不能另娶欢，但是一般说来，又有几个官员能守着不碰妾室呢。 不过偷摸着罢。 她心道：卫景平能例外到哪里去。 听说卫家留着个罗小柔呢，这姑娘不是奴籍，他们却不打发她嫁人，不就准备自个儿放在房里么。 她原打算，只要姚溪一死，过一阵钟家就弹劾卫景平没有为妻守丧，要向云骁帝进言：卫四连夫妻感情都不忠贞，陛下您能指望他忠心于您吗？ 钟贵妃心：陛下耳根软，听这话，该疏远卫景平，再不会重用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宫女道：“听说是卫大小姐救她。” 钟贵妃掐一朵芍药扔在地上，花那么大功夫没叫姚溪死，她那个恨啊。 旁晚分。 御史台上折云骁帝，弹劾卫景平痴于儿女情长，疏怠政务……反正骂不怎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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